謝國榮／曾任小金門營長

國共內戰，兵荒馬亂，老兵的悲慘世界，至今仍不斷地在海峽兩岸上映。當年戰敗逃難至台灣，駐防山巔、海角與離島，有多少老兵暗夜哭泣，有多少人默默地奉獻一生給國家與這片土地，孤獨地走完人生的道路。這些最低階的老兵，退伍後沒有轉介工作，也沒有眷村可住，必須自謀生活或自生自滅。

我的一位叔叔，廣西人，當年在部隊是駕駛兵，退伍後，在台北市劍潭地區買下一棟簡陋的單身公寓棲身，大約只有五至六坪狹小的房間。白天開計程車為業，因為鄉音重，常被奧客欺負。今年已九十幾歲了，不幸罹癌，一個人孤單地被安置在榮民之家，每次我去探望他時，他都感動得落淚，因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另一位過世的叔叔，湖南人，當年部隊要抓人當兵，他才十幾歲，他跟他哥哥說，「你留下照顧爸媽，我代替你去當兵。」來台灣之後，在本島與外島駐防與輪調，生活清苦，待遇微薄，退伍後孑然一身，終生未再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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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歷經數十年的經濟發展，原本老舊的眷村需要改建，「眷改條例」政府編列預算五、六千億台幣，均來自人民的納稅錢，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照顧這群貧苦與低階的老兵與眷屬，其次，才來照顧中低階的軍官們。現在眷改事實所呈現出來的竟然是，高階長官們所配的房子最好，台北市最精華的地段，所擷取的利益最大，超過上億的豪宅，且為世襲制。以台北市「和平新邨」為例，每坪八萬元的價格配售給上將居住，不當地轉手之後，立刻就賺超過一億的暴利。又有一些將領及其子女長期霸佔職務官舍，甚至轉租其他行業牟利，公然藐視公權力，莫此為甚，加上政府輕忽與縱容，正義與公理早已蕩然無存。

在眷改的過程，看到「王如玄們」上下交征利的貪婪，分配正義之精神被扭曲，然而親愛精誠，照顧袍澤，以身作則的領導風範已式微。國共內戰的失敗，大陸江山的淪陷，已無人記取教訓，而從眷村改建的各種弊端來看，武德不振，唯利是圖，部隊重大弊案與匪諜案迭生，其來有自。

哈佛大學教授桑德爾（Sandel）引用哲學家羅爾斯（Rawls）的《正義論》說：「假設允許醫師薪水比公車司機高，如果會讓窮人有更好的醫療，我們就會採取羅爾斯的『差異原則』，唯有可以為最底層的人們帶來利益的社經不平等，是可以被允許的。」高階將領們擁有最好地段與坪數最大的房舍，有些房子的市價甚至逾億元，但是對最底層老兵的照顧全無助益，甚至對台灣社會貧苦與弱勢的族群，造成相對的剝奪感，此時眷村改建因權力階級的差異化所造成的不平等，很難從羅爾斯的觀點得到正當化。

所以桑德爾思辨：分配正義不是為了獎勵「道義應得」。國家賦予將軍崇高的階級與優渥的報酬，社會上所期望的是看到將軍們以身作則與犧牲奉獻的美德。然而，從眷改所引起的不公與不義，我們看到了什麼美德嗎？西點軍校畢業，退役後擔任美國艾爾伯瑪學院校長的杜尼松（Donnithorne），在他的書《西點軍校領導魂》強調：「軍人要以服務社會為己任，不要為一己之私，更不要屈從私利。軍人一生要有道德原則，領導者更要想到對整個軍方、社會、國家與世界的責任。」這些少數為一己之私的將領、軍人及「王如玄們」，應該省思自己的行為，所留下給人民與社會是什麼樣的美德與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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