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襄／作家

從金門搭船前往小金門，我便想起不遠的鼓浪嶼和廈門的關係。

每年從廈門搭渡輪前往鼓浪嶼的遊客，約莫三千五百萬人。此一人文薈萃的小嶼，可能是大陸沿岸小島裡，華人最愛走訪的熱門景點。反之，綜觀台灣類似的島嶼，小金門是台灣遊客最少前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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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過金門多回，旁邊的小金門比鼓浪嶼大十倍，卻也僅僅在十五年前去過一回。但那一次走訪，印象甚為深刻。全島主要公路，竟是中間長草的雙軌戰備道。郊野綠意盎然，樹林蔥蘢，間有開闊水芋和高粱田。還有密集的湖泊、溼地散佈，形成了人煙稀少，鳥類生態豐富的環境。對喜愛自然的人，簡直是緩慢生活的天堂。

這回登島，烈嶼舊地名彷彿恢復了，比小金門更常被提到。地形風貌也有些不一樣，譬如便利商店出現，地方民宿增加好幾家，還有規劃了兩條路線的巴士，但舊時的戰備道多半繼續維持，地形複雜的海岸仍隱藏著不少私密景點，唯有少數當地人才知。十五年了，沒有戰地管制，此地仍然努力維持原樣的生態環境，委實難得。

八月時，我前往鼓浪嶼，光是排隊便叫苦連天。上了岸，黑壓壓一片人潮，根本缺乏觀賞的興致。好不容易爬上擁擠的最高點，連山頭都塞滿遊客，進退不得。喧囂的嬉鬧聲，彷彿來回的浪潮，什麼聞人的別墅舊宅和歷史風物，都沖刷得黯然失色。

不少金門人嚮往廈門的繁華，廈門人反而厭倦都會的擁擠，希望擁有一片廣闊而寧靜的綠色鄉野，連港澳星馬的遊客都讚歎金門的自然綺麗。截至目前，周遭尚無此類島嶼的出現。以此遙望小金門，其實最適合朝自然生態公園的方向規劃，提升自己的價值。

但目前有一巨大變化，跨海大橋即將完工，明年通車後，大小金門雙島連結，遊覽車和客車可以任意來去。未來人潮湧進，商家民宿和餐廳一定倍增。馬路車輛多了，過去較為友善環境的戰備道勢難確保。觀光一興旺，垃圾污染和環境維護必然更為嚴峻，這些都是小金門即將面臨的挑戰。

過去島上一直在發展低碳旅遊，提供電動車讓遊客免費搭乘，遊繞全島。環島廿公里的路徑，非常適合單車和徒步旅行，甚而舉辦類似的路跑活動。放眼台灣或對岸，擁有如是豐饒富裕自然環境的島嶼，唯有小金門。這種慢遊的情境，若隨著大橋的連結而消失，委實教人扼腕。

小島要繁榮可以理解，但若因遊客過多而沒了品質，海岸自然生態遭到破壞，連人家留下的垃圾都無法清運，這時要再恢復過往便困難重重。跨海大橋通車前，小金門的鄉民恐怕要趕緊學習，如何維護環境這堂課。如果觀光發展失控，讓它成為外來者炒地皮，盲目興建大樓和公路，小金門很快就會淪為一個真正貧窮的島嶼。

真的，若一旦發生，可能我們才認識它，就已來不及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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