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前應邀到瑞士的蘇黎世大學，參加一項以「台灣與香港公民社會的回顧與擴展」為題的研討會。在會中和會外，與會不少國際學者對台灣的民主政治、族群、政黨以及台、中關係，也都有熱烈討論。面對這些其實已經算得上是「台灣通」的國際友好學者朋友所提出的種種「難題」，我都以自己的觀察，盡量據實坦誠回應，以增加他們對台灣政治的第一手了解。回來以後，我想還是有必要整理出來，羅列如下，以饗讀者同好。
太陽花學運佔領國會。（資料照，記者羅沛德攝）
問題一：三一八太陽花運動佔領國會，這種激烈抗爭在西方民主國家是不可想像的事。這並非民主之福，會不會導致對台灣正常民主機制的運作，而變成政治動亂？
我說，三一八公民運動之所以發生，是因為國民黨控制的國會代議民主機制失靈亂法在先，因此佔領國會是果，不是因，而且是不得已的「公民不服從」之實踐。佔領國會正凸顯國會民主程序功能淪喪，佔領它，是搶救它。我想沒有任何公民，包括年輕公民在內，會輕易且毫無政治正當性地去佔領國會。
再說，三一八運動的直接影響有二，一是促成下一波更多公民社會組織的動員，讓台灣民間力量更積極投入「救新生民主」和「抗中國併吞」的兩大目標；二是啟動新一波的憲政改革訴求和運動，也逼使兩大主要政黨對憲改內涵和時程表態後，國民黨反憲改立場原形畢露，讓公民社會和人民再次厭惡，這難道不是有助於台灣健全政黨政治生態嗎？
問題二：台灣的公民社會力量為什麼總是不太信任國民黨有心、有力保障台灣國格和國家安全？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台灣選民還是選出馬英九做兩任台灣總統？
我說，台灣人民相信民主機制和程序，在二○○八年曾對阿扁的民進黨政府表現了排斥態度，也給予國民黨兩次機會。但沒想到，馬政權八年）一事無成，內政敗壞、外交休兵、國安鬆弛。這過去八年真的讓台灣人民覺醒，不再天真愚蠢地信任國民黨，更對國民黨執政下的民主受損心有戚戚焉。所以現在很多台灣人民和多數公民團體都不信任國民黨，正是站出來救民主，履行民主公民義務的具體行動。八年來馬政府對中國屢屢「犯」台行徑，卻毫無對策，看在台灣人心裡更是痛心。
問題三：台灣的名嘴最近一再攻擊馬英九的貪污問題，但馬是一位自許節儉小器的人，貪污似乎不太可能。
我說，節省小器的政治人物，不保證不愛錢，也不保證不貪污，更不保證不會包庇他的政治小圈圈貪汙。的確，近年台灣輿論界和政治圈已陸續嚴重質疑馬英九的清廉招牌，不再那麼相信他不可能貪汙。許多指控涉及他的親信「拿了錢」，或是他對財團的政治獻金交代得並不清楚。各界都非常期待特偵組嚴格查個水落石出，但上週卻已被「快速簽結」。前後只花半年，這似乎仍讓「不信者恆不信」，好像並沒有真正能讓馬全身而退，或是「還其清白」。說起來，這對馬仍是汙點，對司法更是傷害。
問題四：台灣人是不是仍對外省人抱持排斥？台灣人的「省籍情結」為什麼遲遲不能消退？
我說，其實台灣大多數國民早已走出「省籍情結」而提升為「公民意識」。宋楚瑜選上省長、郝龍斌上台做市長、馬英九當上總統，還有無數外省政治人物在台灣政壇活躍，不就證明八十五％的「非外省人」早已不計較省籍背景，反而是一些外省知識份子還分不清「反國民黨」其實不等於「反外省人」，而有時感到很傷感情。根據種種跡象，現在仍死抱住省籍情結的是，在那「十五％的外省人」裡，所謂「鐵桿藍」的一群。所以外國學者應該問對問題，為什麼少數外省深藍那麼想不開？那麼不能接受閩客政治菁英和本土出現的民進黨？這背後真的只是省籍嗎？或是更深一層的「國家認同」？外國學者也該客觀嚴格地觀察，在洪秀柱出線後的高舉「反台灣民主」和「反台獨」旗幟，會不會才是外省深藍政客操弄「省籍情結」和扭曲「國家認同」的行徑？
我相當理解在國際學術場合一些外籍台灣研究專家為了標榜客觀、中立、不站邊的立場，經常會問一些在我們聽來或許有點「隔岸觀火」、「隔靴搔癢」或是「不夠深入」的問題，或是對於有明顯本土立場、本土論調則批評為「政治偏見」。我想這恐怕也難免，但是如果我們有更多台灣學界朋友能不厭其煩，以不修外交辭令的直言答覆，應該有助於他們進一步理解台灣真相，畢竟這也是我們做為公共知識份子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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