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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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2之1 - 芥川龍之介/袈裟與盛遠

2016/04/26 06:00

圖◎阿尼默

◎芥川龍之介 譯◎林水福 圖◎阿尼默

夜,盛遠在土牆之外仰望月亮,踩著落葉,陷入沉思。

其獨白

「月亮已經出來了。經常等不及月亮出來的我,只有今天不知為什麼對月明感到害怕。想到一夜之中將失去目前的我,從明天起完全變成殺人者,即使現在都會身體發抖。想想這兩隻手染紅鮮血的樣子,這時的我,在我自己看來是多麼可詛咒呀。如果是殺死我憎恨的對手,我還不會感到這麼難過;然而,今夜非殺不可的是我並不憎恨的男子。

我從以前就認識那個男子,名叫渡左衛門尉,這回我了解的是,以男子而言他過於柔弱,忘記是何時,但光看到他蒼白的臉就知道了。知道他是袈裟之夫時我有一陣子感到忌妒是事實。不過那忌妒,現在我心上早已不留一絲痕跡,消失得乾乾淨淨。因此,渡對我而言雖說是情敵,但我既不憎也不恨。不!縱使說我同情那個男子,也可以。聽到渡為了從衣川之口得到袈裟,費了多大的心神時,我現在甚至覺得那男子可愛。渡一心為了娶袈裟為妻不是專程學習作和歌嗎?我只要想像那武士所作的和歌,不由得嘴角浮現微笑。不過,那不是嘲笑渡的微笑。那男子為討好女的到這種程度,我覺得可愛。或許,對於我愛的女子,討好到那種程度的那個男子的熱情,給予愛人的我某種滿足也說不定。

說到那種程度,我愛著袈裟嗎?我與袈裟之間的戀愛,可分為現在和從前兩個時期。袈裟尚未與渡結緣之前,我已愛著袈裟。或者我覺得是愛著的。不過現在想來,我的心有不少不純的東西。我對袈裟何所求?那時童貞的我,明顯是想要袈裟的肉體。如果允許我稍微誇張,我對袈裟的愛其實也不過是這欲望美化的感傷情緒罷了。證據在於我與袈裟斷絕往來之後的三年,確實我忘不了那個女人,但如果我在那之前就已得到她的身體,那麼我還會忘不了而繼續想她嗎?我感到慚愧,沒有勇氣回答是的。之後我對袈裟的愛戀中,混合著相當多對她身體的迷戀。我懷抱苦悶的心情,終於陷入我害怕的、而且是我期待的現在這樣的關係。那麼現在呢?我重新問自己,我究竟愛著袈裟嗎?

回答之前,即使不悅也有回憶一下過程的必要。──渡邊橋做佛事時,睽違三年,我偶然遇見袈裟,之後大約半年之間,為了製造偷偷和她見面的機會,試過所有手段。因此成功了。不!不只是成功,如我夢想的我得到了袈裟的身體。然而,操控我的,並不一定是我前邊說的,只是未得到那個女人身體的愛戀而已。我在衣川的家,和袈裟坐在一個房間裡的榻榻米時,已察覺到這愛戀不知何時已變淡了。那時我已不是童貞,在那場合也有效地降低了我的欲望。不過,比起這個,主要的原因是那個女的姿色已衰。其實,現在的袈裟已不是三年前的袈裟。皮膚都失去了光澤,眼睛周圍出現黑黑的眼圈。臉及四周或下巴,以前的豐潤不知為何已消失了。唯一不變的是那炯炯有神,烏黑而又水汪汪的眼睛吧?──這變化對我的欲望來說,確實是劇烈的打擊。我還清楚記得睽違三年前第一次和那個女人面對面時,不由得無法移開視線的強烈衝動……

相較地,並未感到那般愛戀的我,為什麼跟那個女人發生關係了呢?第一我被奇妙的征服心所動。袈裟跟我相對時,那個女人故意將對丈夫渡的愛誇張地說給我聽;而那只讓我引起某種空虛感。『那個女人對自己的丈夫有虛榮心。』──我這麼覺得。『或者這是不希望我憐憫的反抗心理的表現。』──我又這麼想。與此同時,想戳穿她謊言的心,一刻刻對我逼近。只是,如果問為什麼會認為那是謊言呢?如果說認為那是謊言,有著我的自戀,我原本就無可抗辯。不僅如此,我相信那是謊言,即使現在也還相信。

這征服心,其實也不是那時操控我的一切。此外,──我光是這麼說,就覺得自己臉紅了。我,此外還受到純粹的情欲控制。那並不是未得到那女人身體而起的愛戀,是更下流的、對象不必是那個女人的、因為欲望的欲望。恐怕買春男子也沒有那時的我那麼卑下吧。

總之,我是在種種動機之下,最後和袈裟發生了關係。不!是羞辱了袈裟。而現在我再回到最初提出的疑問──不!我是否還愛著袈裟呢,即使是對我自己,現在沒有再問的必要。我甚至有時感到憎恨那個女人。尤其是諸事辦完之後,勉強抱起趴著哭泣的那個女人時,袈裟比起無廉恥的我看來更像無廉恥的女人。無論是亂髮,或者是汗濕了的臉上的妝,無不表現出那個女人的心與身體的醜陋。如果在那之前我愛著那個女人,那麼我的愛在那一天來到最後,且永遠消失了。或者如果我之前不愛那個女人,那麼說從那一天開始我的心產生新的憎恨也沒錯。那麼,哎呀,今夜我豈不是要為我不愛的女人,去殺我並不憎恨的男人嗎?

而且,這完全不是誰的罪。我用我的嘴公然說出的事。『想殺渡吧!』──我想到嘴巴附在那女人耳邊,輕聲說出時,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發瘋了。不過,我那樣輕聲說了。也想不要說,咬緊牙關還是說了。我為什麼那麼想說那件事呢?現在回過頭來看,怎麼都弄不懂。但是,如果硬要找理由,我愈是輕蔑那個女人,愈憎恨那個女人,我就更想凌辱那個女人。殺渡左衛門尉──袈裟炫耀她的愛的丈夫,讓那個女人無論如何答應,沒有比這個更能達成目的。於是我像是被噩夢纏身的人,慫恿那個女人一定要殺掉我根本不想殺的人。縱使我想殺渡的動機不充分,那麼之後是人所不知情的力量(說是天魔波旬也好)引誘了我的意志,使我陷入邪道,除了這麼解釋之外無他。總之,我執念很深,一再在袈裟的耳邊說同樣的事。

袈裟沉默一會兒,突然抬頭回答同意我的計畫。這麼輕易答應,我不只意外。看袈裟的臉,眼中有著至今從未見過的光輝。姦婦──我馬上這麼覺得。同時,類似失望的心情,對我所提計畫的害怕,已在我眼前浮現。這之間,那女人的淫蕩樣,凋謝容顏的可厭,不斷肆虐我,自不待言。如果可以,那時我真想當場毀棄我的約定。然後,想把那個不貞的女人,羞辱到不行的地步。這麼一來,我的良心即使玩弄了那個女人,在這義憤之後,或許可以避難也說不定。然而,我無論如何已經沒有這樣的餘裕了。宛如已經看穿我的心,突然改變表情的那個女人,一直注視著我的眼睛──我老實告白。我陷入決定殺死渡的日子和時刻的困境,因為萬一我反悔,便有袈裟想加諸我身上的復仇的恐怖。不!現在這恐怖依然執拗地捉住我的心。笑我膽小鬼的傢伙,盡量笑吧!那是因為你不了解那時的袈裟。『如果我不殺渡,即使袈裟自己也不下手,但我一定會被這個女人殺掉吧!如果那樣,不如我自己殺掉渡算了。』──看到無淚而哭泣的那個女人眼睛時,我絕望地這麼想。然而,更恐怖的是,當我立誓之後,袈裟蒼白的臉上現出微笑,且低下頭笑,那更加證實了一切不是嗎?

啊!我因為可詛咒的約定,在汙穢又汙穢的心上,如今又添加殺人的罪。如果今夜,撕毀迫在眉睫的這個約定──這對我來說也是承受不起的。一來誓言當前,再來是──我害怕復仇。我絕非說謊。可是那之上還有著什麼。那是什麼呢?逼迫這個我,這個懦弱的我殺掉無罪的男子、那巨大的力量是什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說不定──不!不會有那樣的事。我輕蔑,害怕,憎恨那女人,不過,儘管如此我還,我還愛著那個女人也說不定。」

盛遠繼續徘徊,沒有再開口。月明。有人唱著〈今樣〉(註:〈今樣歌〉之略稱。日本平安朝的流行歌,一般由四個七五調構成。)的聲音。

人的心確實,與無明的暗黑無異,只要煩惱之火燃燒,消失的唯有生命而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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