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伍軒宏／【和解書】 千羽鶴

◎伍軒宏

高中畢業那年暑假，讀了《雪國》，劉慕沙譯本（叫「雪鄉」），深受吸引。研究所時，想再入川端康成世界，讀《千羽鶴》，不料卡在故事伊始，鎌倉圓覺寺，進不了茶會，結界隔絕，無法前行。我與川端文學的緣分，就這樣中斷三十幾年。

也許是小說前幾頁，主角菊治幼年目睹栗本胸部那塊令人不安的痣，也許是個性浮躁對茶會無感，阻礙閱讀。當時，法國理論正紅，放下《千羽鶴》，就不容易再拿起。後來，有人問起此書與茶道關聯，由於我沒讀完，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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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幾年前，稍具日本經驗，開始喝抹茶。雖外行未識茶道，茶具不全，但用赤樂、黑樂茶碗，京都、宇治抹茶粉，基本的茶杓、茶筅、茶筅立，拼湊之下，也每日一服點起抹茶來。

於是想到，是再拿起《千羽鶴》的時候了。這次，豁然開朗，跟隨菊治經歷茶會，走出圓覺寺，進入令人驚豔的扭曲世界。太田夫人家中，志野燒的水罐（水指）被當做花瓶用，器與用不符，點出本書基調。千羽鶴千金總是以明亮意象，被召喚出現。菊治理應與她配對，卻跟父親情婦之一太田夫人母女牽扯不清。川端康成藉茶器的流動，無論是贈予、轉手或傳承，以及嘴唇接觸茶碗的親密暗示，巧妙換喻人物關係。

那是個偏斜的世界。從茶道器皿的挪用、移轉，我們看到，行禮如儀之下，欲望的流竄與顛覆。故事後半的志野筒茶碗，身分曖昧，卻解開結局。而千羽鶴，做為本書核心指涉，成為總是錯失的浮動意符。

終於突破障礙，原因很多，但我喜歡算在喝抹茶這件事上。也許其他讀者不需要，但習慣喝抹茶之後，經驗幫助閱讀，我才看見雅致茶具布置出來的局，與隱匿於後的歧路。另方面，閱讀拓展經驗，讀完《千羽鶴》之後，我也從樂燒，延伸到萩燒、志野茶碗。●

■【和解書】隔週週一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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