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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家庭親子】〈身口意三業〉我們並未說再見
圖／陳佳蕙
文／呂政達
我和林清玄老師見過幾次面，一月間傳出他猝逝的消息，也讀到他妻子所寫的追悼文，世間最苦最難的果然就是「愛別離」，但我們每個人都勢必得接受這無常的椎心之痛吧。
林清玄所寫的菩提系列作品，筆下覺有情，在人間的一支筆百轉千迴。我想引用他的〈惜別的海岸〉那段關於佛陀和弟子間的對話：
在恆河邊，釋迦牟尼佛與幾個弟子一起散步的時候，他突然停下腳步問：
「你們覺得，是四大海的海水多呢？還是無始生死以來，為愛人離去時，所流的眼淚多呢？」
「世尊，當然是無始生死以來，為愛人所流的眼淚多了。」弟子們都這樣回答。
佛陀聽了弟子的回答，很滿意地帶領弟子繼續散步。
在流盡眼淚的河岸邊，重讀《大毗婆沙論》定義：「諸可愛境，遠離身時，引生眾苦，故名愛別離苦。」愛的別離所以是苦，因為我們想一直耽溺在這個境況卻不可得，因為我們誤以為，諸般愛戀可以征服永恆，可以直到天長地久。所愛之人的消逝和離去，會在活著的人心中埋下一個長久的遺憾。
像我，在我父親猝逝二十多年後，我還是常會夢見他，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在台南那個早晨去世時，我們都來不及回去跟他說再見。夢中場景重複著我大學落榜那年，父親跑來學校看成績單，看見我，失望地搖頭。在夢中，已經別離的父親變成我某種良心的譴責，「我讓爸爸失望了，而我的爸爸已經別離。」
「愛別離」就不僅僅是感覺無常的幻滅，是林清玄在某次演講中所說的「向美和愛尋求色空」，也象徵著一段故事的完結篇，我們和別離者的肉身不再產生直接關聯，是「一杯清酒何曾向黃泉」的感傷。
佛家說愛別離是苦，所以要捨愛棄歡，徹悟空相，我自己這樣註解「愛別離」：「就好像推理小說倒過來讀，我們已經知道我們愛的人終會離別，也包括我們自己與所愛的人的離別，但是，且讓我們繼續享受這段閱讀的過程吧。」已經寫好了結局的人生還是有讓我們拍案叫絕的時候，有恆河邊的眼淚，也有天空燦爛的彩虹。
蜜勒日巴尊者傳下一首歌，講明他看透世間各種情愛，包括親情、婚姻，他的如是觀：「子初悅意如天子，慈愍之心難形容，中間過分催索債，雖施一切無悅時。別人之女迎入內，大恩父母逐出外，父親呼喚不答覆，母親呼喚不應聲，後成冷淡之鄰居。勾結狡者造惡業，自生怨敵刺痛心，應斷輪迴之耙繩，世間子孫我不求。」
當然，這是一名大成就者向人間的斷絕，我們常說，「孩子是來跟父母討債的，夫妻是上輩子相欠債。」愛別離，一本三生三世算不清的帳簿，不就是把今生的債還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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