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盧慧心／細語

◎盧慧心

自機場離開的車上，廣播裡的女聲絮絮，爆擦音如火花點點，今日時事就像一份柔軟易燃的報紙拍上了火星。我都忘了這裡特有的、某種女性的聲線，她的細語能催熟麥田、燒熾燈絲，將飲品中的鈣含量讀成一首抒情歌曲，把每個即將省下的銀角擦個錚亮。

於是我整個假期都在跟蹤這把嗓音，年齡感有些飄忽，彷彿吐司從輕烤至棕黃，口吻在女友與母親間翩躚，這漫長的海線沿著女性的魅力走得很遠，女友時而佻達時而靦腆，母親或甜蜜或自信，笑聲與措辭間幾乎能看見她捋下手套預備與你深談。蘊藏極大熱情的傾訴，似一泓湧泉，偶一吸氣，聽者的魂魄不禁隨之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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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帶著祕密的激情守候她，對各式頻道多所留意，卻不是常常聽見她（們），畢竟還有許多討喜的聲線可用。有把男聲，開口就彷彿熨著人，聲音底下還有底下，聲質實篤如五指一起沒入了天鵝絨，足以一握。至於女聲，悅耳的也應有盡有，一說話竟有黑睫毛正在眼前衝著人閃忽閃忽的風情，卻仍如此友善、嬌脆。這些有辨識性的聲音也不討厭，都帶著對產品的忠誠自信，有點傻氣，自說自樂。說煩也很煩，卻是教人打從心底發笑的煩。

一次外出時天上捲起大雪，人困在車裡，看天際線嚴嚴實實捂緊了，大地上蜿蜒朦朧的麥田與車道都只收攏在一個馬戲團的頂棚下，迫近的礦白色。天地間卻離奇地挾著一隙晴藍，逃生門一樣遠得極不實在，此時天空已將飛絮搓扯完了，將白棉糖也搓扯完了，開始下起雨夾雪，有根指頭不耐地挑開汽車面板上的廣播開關。啊多麼好啊，是她。

我突然虔誠起來，為此刻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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