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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王丹專欄】 歷史中的假如
◎王丹
前不久看美國前國務卿季辛吉（Henry Alfred Kissinger，1923-）的名著《大外交》，其中有一段歷史的描述，令人可以看到，很多重大歷史事件，其實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發生的，這會讓人以為，如果事情的發展稍微有一點點偏差，整個人類的歷史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事情真的如此嗎？
首先讓我們來看看這段歷史描述：我們都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是因為哈布斯堡王位繼承人費迪南大公（Franz Ferdinand）被刺殺引起的。很多人不知道的是：1914年6月28日，費迪南大公到被奧匈帝國吞併的波士尼亞檢閱軍隊，途中遇到一名年輕的塞爾維亞刺客的刺殺，但是大公幸運地躲過了劫難，因為刺客誤傷了他的座車的司機。費迪南大公很惱火，前往總督官邸大罵奧地利官員沒有做好安全措施。如果罵完他就有所警惕，也許事情就不一樣了，這位大公心裡惦念那位為他擋了刺殺的司機，於是決定到醫院去探視。去探視也就罷了，碰巧新的司機轉錯了一個彎，在倒車的時候剛剛好停在那名刺客面前。此時，按照《大外交》一書的說法（與別的歷史敘述有所不同），那名刺客「因前次任務失敗正在路邊咖啡館裡借酒消愁，不料，竟碰上這天賜良機，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失手了」，兩槍結束了大公夫婦的性命。「第一次世界大戰」竟因此而爆發。
這聽起來真有點黑色荒謬。假如費迪南大公沒有那麼好心，還要去看望受傷的司機呢？假如去醫院的路上，新司機沒有轉錯彎呢？假如沒有那麼巧，倒車的時候沒有停在刺客的面前呢？假如那名刺客沒有懊惱到借酒消愁的地步呢？一切，很可能就會完全不一樣。 我們可以合理推測，至少，第一次世界大戰就不會因此而爆發，甚至，會不會爆發都很難說了。當然，歷史自有其必然之處。正如季辛吉在書中分析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發生，是歐洲列強之間錯綜複雜的外交互動和各自國內的民族主義情緒滋生的必然結果。只是這個必然結果，以一個意外的方式展現出來而已。
這樣的例子，在歷史檔案中尋找，當然會有很多。我們也知道，某個重大歷史事件的發生，當然有很多必然的因素，有很多社會，政治，宗教等條件的積累做為基礎才能發生。當然我們同樣也可以很公平地質疑過去：如果沒有一系列的意外，沒有那麼多偶然的因素，這些必然的因素，真的一定會導致後來發生的那些結果嗎？我想，沒有任何人可以權威性地回答這個問題。於是，我們就有了一句著名的託辭：歷史沒有假如。
但是我覺得，如果歷史沒有假如，它就不會那麼吸引人了。回顧人類發展到今天經歷過的那麼多歷史事件，梳理這些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和發生的機遇，討論假如不是那些偶然因素的存在，歷史的河道是否會改變方向？所有這些思考和討論，也許都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因為歷史畢竟已經那樣發生了。但是，偶然與必然交錯而成的歷史之所以那麼有魅力，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可以引發我們的大膽想像。在我看來，這，就是歷史這門學科，也是其他人文學科的寶貴之處。自然科學沒有什麼可以假設的，一切的定理，所有的實驗結果，都是那麼的確定，這種確定給了我們穩定的感覺，可是也讓我們失去了想像的樂趣。而在人文的世界，有太多不確定的東西，那些東西因為不確定，而讓我們的人生充滿色彩。歷史中的假如，就是這樣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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