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王丹專欄】宛如夢境

◎ 王丹

也許是我多心了，但是我真的覺得好萊塢的人被川普刺激到了。現在的奧斯卡獎更加重視政治正確的部分，做為對川普的反抗。雖然有夠格的美學包裝，但是理念已經成為影評人的關注焦點。在這種情況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雖然呼聲很高，但是僅僅得到一個最佳劇本改編獎，這實在讓我有點失望。我支持好萊塢對川普的反擊，但是我也希望好的電影仍舊能夠得到應有的榮譽。而《以你的名字呼喚我》一直是我心目中的最佳電影。

這部改編自美國作家安德烈．艾席蒙（André Aciman，1951-）2007年同名原著小說的電影，走的完全是唯美路線，這在今天的電影世界已經不多見了，而正是因為如此，才更加彌足珍貴。我們看電影，除了受到心靈震撼之外，難道不是也希望得到美的浸潤嗎？況且，唯美也可以非常震撼人心，《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就是典型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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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的情節夢境一般地鬆散，背景也夢一般似有若無：1983年的夏天，義大利北部鄉間小鎮，十七歲的艾里歐（Elio），廿四歲的奧利佛（Oliver），短短六週的感情昇華，一生難忘的一段愛情，南歐的風情通過音樂盡情展現。這一切都是在夢境一般的環境中鋪陳開來的。那種慵懶的夢幻的情節發展，在抒情的音樂中緩緩綻開的心靈悸動，都細膩到可以揉碎攤開在手掌中觀看的程度，這樣的細膩，正是義大利名導演盧卡．格達戈尼諾（Luca Guadagnino，1971-）的風格。各種若即若離的試探，淡淡渲染開來的真情，無法抗拒的分離帶來的痛苦，以及最後那個意料之中並因此而更加震撼的結局。所有刻畫內心的種種動作，語言和表情，經由演員出神入化的演繹，變成了一首詩。整個電影就是一首詩的節奏，這個節奏在夢中連綿不絕。

在這個夢境中，每個角色又都那麼真切。這就像從朦朧的背景中逐漸浮現出來的雕像，氣氛和人物完全融為一體。我本來覺得，主角提摩西．夏勒梅（Timothée Chalamet，1995-）應當贏得奧斯卡最佳男演員小金人的，因為他的表演是那麼傑出，讓人看到一顆新星的冉冉升起。最後那幾分鐘的哭泣，可以說是達到了演技和整個故事的高潮。

「以你的名字呼喚我」，這不僅是Elio和Oliver之間愛的密碼，也是這個夢幻故事最大的亮點，所謂浪漫，在這樣的小小的遊戲中展現得淋漓盡致，矜持含蓄又熱情奔放。電影中並沒有太多關於性愛的直接描寫，但是點到為止的功力，在桃子的暗喻中盡情地發揮。因此正如很多人所說，這部電影的表面是寫同志之間的愛情，但是它之所以打動人，就在於其意境，意境超越了性別的框架。而另一個亮點，就是父子談話那最令人感動的一幕中，父親的那一席話：「you had a beautiful friendship, maybe more than a friendship…if there is pain, nurse it, and if there is a flame, don’t snuff it out, don’t be brutal with it.」（你曾經擁有美好的友情，也許比友情更多……如果它讓你痛苦，好好體味它；而如果那是火，不要熄滅，要溫柔擁有。）這番飽含了記憶，美好，痛楚和憐惜的話，讓我覺得，應當配Leonard Cohen的音樂，才更能讓人怦然心動。

最後，《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是在淚水和痛苦中結束的。但是在冬天和壁爐的火焰襯托下，淚水和痛苦竟然是如此地美麗，Elio的臉龐因為痛苦而顯得如此聖潔，正是這種聖潔猶如夢幻，讓我們屏住了呼吸。我只能說，這是只有藝術才能帶給我們的人生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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