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王丹專欄】 吉恩．夏普與非暴力不合作運動

◎王丹

在波士頓的一條古老的街道上，密集的連排建築中有一間非常不起眼的老房子，大門窄小，連累到門前的一小塊銅牌也很容易被匆匆走過的路人忽略。我在波士頓讀書的時候，每次路過這裡，都要行一個注目禮，因為牌子上寫著門內一家機構的名字，這個名字卻是很多人都無法忽略的──「愛因斯坦研究所」。這個創立於1983年的研究機構並不是一個研究物理學大師愛因斯坦的地方，雖然與愛因斯坦也有一點關係。這家「愛因斯坦研究所」致力於在全球推動「非暴力不合作運動」，而研究所的創辦人吉恩‧夏普（Gene Sharp，1928-2018），因此被稱為「非暴力公民抗命運動的教父」。

1月28日，這位曾經發揮全球性影響的老人家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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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吉恩‧夏普先生，社運界的人都不會陌生。他主要的作品是《從獨裁到民主》（From Dictatorship to Democracy），但是更著名的是他的行動手冊，其中一一列出了一百九十八種非暴力抗爭的行動方法，而目的，就是要推翻各地獨裁者的統治。這本手冊已被翻譯為二十四種語言，包括了中東地區使用的阿拉伯語，對全世界的非暴力運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他不僅是一個理論家，更注重社會運動實際的操作。他提出的一百九十八種非暴力抗爭的行動方法，幾乎可以說是社會運動的《聖經》，裡面有鉅細靡遺的各種方法的介紹，例如做為一種抗爭方式的象徵性公開行動，可以有以下這些具體做法：一、展現旗幟和象徵性色彩（如對占領軍展示黑色國旗）；二、佩戴或穿著象徵標識（如穿白衣戴白花紀念官方害死的人）；三、祈禱和禮拜；四、遞送象徵性的物品；五、裸體抗議（類似的有1999年韓國的「光頭運動」）；六、損毀自己的財物（如美國革命前的茶）；七、象徵性的燈光（如火炬、燈籠或蠟燭）；八、展現人物肖像；九、塗抹油漆（如1989年天安門城樓肖像被塗上各色油漆）；十、新的標誌和名稱（如用來誤導占領軍）；十一、象徵性的聲音（如鐘聲、響笛、齊按喇叭、敲打鐵盆、尖叫）；十二、象徵性地收回所有權（如在占用的土地上撒種、栽植樹苗、耕作或營造建築物）；十三、粗魯的姿態（如脫下褲子屁股朝向對方）。這些方法，台灣的讀者一定不會陌生，其中很多都出現在每一次的各種大型抗爭活動中，這其中，就有吉恩‧夏普的影響。

吉恩‧夏普是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和國際主義者。他年輕時就崇拜另一位波士頓地區的名人，最早提出非暴力不合作概念的哲學家梭羅和提出反戰主張的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當然，愛因斯坦研究所的命名，就是吉恩‧夏普對這位關心政治、反對極權的物理學家的致敬。為了實踐非暴力理念，吉恩‧夏普在韓戰的時候拒絕服兵役，還為此坐了九個月的監獄。從此以後，他就將一生獻給了推動非暴力公民抗命運動的推廣上。1989年，中國發生規模巨大的學生運動，吉恩‧夏普於5月親自飛到中國，到現場觀察運動的發展狀況，曾經直接面對中國的軍人。1991年。在波羅的海三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脫離蘇聯的運動中，他的理論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以至於當時立陶宛的國防部長布特克維休斯聲稱，吉恩‧夏普的書「對我們來說比核武器還重要」。隨後，上世紀末到本世紀初，東歐刮起「顏色革命」吉恩‧夏普的理論被奉為經典，因而他也被稱為是「顏色革命之父」。這位老人一生未婚，也不富有，但是他留下的精神遺產，是如此地豐富。下一次，如果你有機會路過波士頓老街上的那棟老房子，希望你能記得這裡面，曾經有一個令人敬仰的人物，在堆積的各種文件中，關心著全世界的自由和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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