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藍祖蔚讀《一隻狼 在放哨》吟阿巴斯的詩 跟看電影一樣深刻

伊朗導演阿巴斯2016年7月4日辭世,享壽76歲,告別式當天影迷、詩迷到場送上最後一程。(法新社)

◎藍祖蔚

伊朗導演阿巴斯2016年7月4日辭世,享壽76歲,告別式當天影迷、詩迷到場送上最後一程。(法新社)

伊朗導演阿巴斯詩集《一隻狼 在放哨》。(台灣商務提供)

詩不在長,有神則魅;詩不求工,有靈則美,請容許我更動「陋室銘」的名言來註解伊朗導演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1940-2016)的詩集《一隻狼 在放哨》。

《一隻狼 在放哨》是書名,卻也是一首詩,只有兩句,只有六個字的一首短詩。簡單至極,卻能夠讓你讀到景,讀到心,甚至似乎還有曠野中的風聲。

眾狼皆睡,牠獨醒,牠是暗夜中的孤狼;放哨,是因為安危難料,看不到盡頭的遠方隨時可能有敵來犯,風聲中若夾有腳步聲,這個晚上肯定難以安寧了…阿巴斯用「一隻狼 在放哨」六個字勾勒出一個情境,一種氛圍,一種責任,邀請讀者在六個字的引領下一頭鑽進詩的意境中。

有畫面、趣味如劇情片

把電影拍得像詩,很多人都會,把詩寫得像電影一般,卻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事,讀阿巴斯的詩就很像在觀賞一部短片,有意境,有情趣,還有個驚天逆轉,例如下面這首六行詩:

「影子跟蹤我

時而在前,

時而在旁,

時而在後。

多美妙啊,

陰天!」

他對影子的描述像是日常生活的紀錄片,就在你嘀咕著這款素描手法不是很老套嗎?筆鋒一轉,陰天現身,平常甩都甩不掉的影子剎那不見了,這種超猛的解脫多美妙啊!這個歇尾的逆轉,就靠陰天這兩個字打醒了有影隨行的俗人,趣味直追劇情片。

又如下面這首三行詩:

「一首懷舊歌。

一片外國地。

一群幹活的男人。」

你不必知道這首老歌叫啥名字,是何曲調(其實,歡迎你從記憶中撿拾一首你自認合宜的老歌),立刻就能聞嗅到以勞力維生的移工們,正用歌聲輕輕唱著鄉愁,曲調肯定是慢板,至於額頭上流下的汗水是鹹或酸?你有著各式的想像與解讀。

至於同樣是描述工作中的男人,下面這五行詩,有畫面,有說不出口的悲情,只能交給那只水桶,把寂寞打撈上來:

井底裡

一個寂寞的男人。

井口上

一個寂寞的男人。

他們之間一個水桶。

小人物的故事直撞心靈

看似簡單,意韻卻深遠,更有醇厚尾勁耐人細嚼,一直都是阿巴斯的電影特色,這輩子他從來沒拍過千萬美金的大製作,他中意的題材都是小人物的小瑣事,格局一點不大,不管是《何處是我朋友的家》中那位急著要把家庭作業送交到同學手中的小男生、抑或《生生長流》中急著去探問親友安危的父子…乍看之下,都是平凡的人與事,而且節奏平淡、進展遲緩,然後看到那位紅背心、白襯衣、藍褲子的小男孩跑過山坡的背影,或是大地震之後,受災戶還是堅持要看世界盃足球賽:「大地震40年一次,世界盃4年才一次。」從意象到意境,都像他的詩作一般,直接明白,一點都不拗口,也不掉書袋的平易文字,偏能鼓動澎湃暗潮,直撞心靈。

阿巴斯曾經引述過一則鳥的寓言:「想在蒼穹最高處翱翔,就必須忘記地上的穀粒。」有這種情懷的詩人,難怪會寫下:

「天空

是我的。

大地

是我的。

我多富有。」

此時,你亦能明白,何以他只用四行詩就寫完了時間與記憶:

「我回到出生地,

父親的屋子

和母親的聲音

都消逝了。」

阿巴斯生前另外有部作品《愛情對白》,討論藝術品的正版與贗品,原版或複製品的爭議,光是一句:「世人都是從仿品上認識精品之美,沒有幾個人看過原版…只要仿品能夠傳達同樣的藝術美感,已然足夠。」你就已經體認到阿巴斯對人生的觀察有多深入又多幽微,這種人寫情詩,自是另一番味道了:

「我想走

他說留下。

我留下。

她說離開。

我離開。

她來。

我回來。

她離開。」

你會啞然失笑,人生啊,愛情啊,短短八行,道盡多少情人奧秘?然後,當你看見用了最淺白的文字來素描人生的阿巴斯,從一朵花寫下他參透的世情玄妙時:

「野花

還不知道

這條路

已經荒廢

多年」

路歸路,人歸人,花自盛開,哪管人間風月?你應該會格外珍惜這本《一隻狼 在放哨》詩集。這位大導演在過世3年後,還能有台灣出版社為他出版詩集,既是懷念,亦是值得珍藏的人間資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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