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專訪》當過國軍的老外還用台語唱紅歌-泥灘地浪人 這回打老虎

泥灘地浪人唱活了鄧雨賢的「跳舞時代」,還引來國外DJ爭相要求授權播送。(記者藍祖蔚攝)

專訪◎記者藍祖蔚 照片◎David Chen、大塊文化提供

「寶島賣藥秀」專輯用純情版英文歌詞再現「望春風」。(記者藍祖蔚攝)

這群老外2002年組團「Muddy Basin Ramblers」,由台北市文化局長鍾永豐譯為「泥灘地浪人」。(記者藍祖蔚攝)

林道明不只放棄了美國籍,還入伍成為大兵,把這段經歷寫成了《台灣饅頭美國兵》。(大塊文化提供)

泥灘地浪人成軍16年,音樂的感染力遠播中外,新專輯「擒虎記」11月正式發行。(David Chen提供)

遇上比你更了解台灣歷史的老外,遇上台語講得比你還輪轉的老外,通常你只會傻笑喊棒!當你知道這群宣稱「台北就是我的家」的老外還會唱台語歌,甚至發行過專輯唱片,要把台灣經驗唱到世界去,你就會向對方高豎大拇指,由衷致敬!

泥灘地浪人用台語重唱老歌,要把台灣經驗唱到世界去。(David Chen提供)

在台灣已經待了30年的T.C.Lin,不但放棄了美國籍,取了中文名字林道明,拿到台灣身分證,手邊有一本中華民國護照,「就旅行來說,這本護照就已夠用」。林道明也用「潑猴」為名,設了網站,中文寫作的「潑猴的日記」網頁上,更大剌剌地選貼了一張中華民國陸軍總部發出的退伍令,「我在苗栗大坪頂當的兵,292師,如今營區都拆了,」他在台海飛彈危機時入伍服役,把這段美國大兵不曾面對台灣「魔鬼班長」的菜鳥經歷,寫成了《台灣饅頭美國兵》,在書中還強調:「我把(在台灣)當過兵這件事看成一種榮耀。」

老外聚會唱著玩 感染力驚人

採訪林道明是因為他參加了另一位老外David Chen組成的「泥灘地浪人(Muddy Basin Ramblers)」樂團,David的爸媽都是台灣人,但他在美國出生,雖有中文名字陳思銘,卻不會講母語,更不識國字,23歲重回父母台灣故鄉後,就不想再回美國了。他們一路從「寶島賣藥秀」,唱到「跳舞時代」,再唱到包含媽祖、檳榔與黑水溝的「擒虎記」,樂團曲風偏向爵士、藍調還有搖擺,英文、中文和台語的歌詞全都難不倒他們,不時混雜使用,流利得很,「初開始,只是一群在台灣的老外聚會時想要唱唱玩玩,但在家唱,肯定會被左鄰右舍嫌太吵,只能到新店山上找地方瞎唱,」David笑著說:「台灣多雨,台北曾是泥濘盆地,我們又是浪跡台北的浪人,從2002年開始組團,就自嘲是『Muddy Basin Ramblers(泥灘地浪人)』。」「好玩的是,不管是台灣人或者老外,看見我們的團名,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林道明說:「好像在問這是什麼鬼名字?你們到底會唱些什麼東西?」

「泥灘地浪人」的強項特色在於音樂,負責創作音樂及編曲的陳思銘懂得如何用音樂來吸引聽眾,聞見樂音,就有了讓人聞樂起舞的動能,腳隨樂動,心隨樂舞,只要享受音樂,愛上音樂,就更能去體會歌詞中的台灣元素:不管是台語、歷史、風俗或日常點滴,就這麼自然隨著歌聲從聽眾耳中鑽進心中,不管你是台灣人或者外國人。

「我常想在,假設爵士或藍調歌手在爵士樂的年代造訪福爾摩沙,會發生什麼故事?會如何討生活?又如何改變台灣的音樂?」因此,陳思銘特別向台灣的流行音樂之父鄧雨賢致敬,在「寶島賣藥秀」中,用純情版的英文歌詞「My Heart is light, like the flowers of a spring. My Darling, I can hear you in the breeze. You can feel my love in every drop of rain, in every wave that crashes in the sea.(我心輕盈,如花在春,親愛的,在微風中我能聽見你,在每一滴雨珠中,在每一道拍浪中,你可以發現我的愛)」再現「望春風」的抒情曲風,繼而轉向悲情版,再唱到變奏版的新詮釋,對照日本時期用來招伕徵兵的「軍歌版」望春風,陳思銘就用活潑多變的音樂風格,開啟了這首經典老歌的全新可能。

「泥灘地浪人」的中文名字是知名填詞人,現任台北市文化局長鍾永豐的譯筆,他對「泥灘地浪人」的評介是(他們)「自謙業餘,可是技藝恐要讓圈內的專業者冒汗」。最典型的實例,就在「跳舞時代」這張專輯中。陳思銘把鄧雨賢在1933年寫就的這首曲子,融入更活潑的搖擺節奏,除了帶有點洋腔台語的原曲重現版本外,另外還有78轉、Chamber Remix以及Naughty Swing版,華麗繽紛,唱盤一轉,就有如踏進一個大遊樂園。

唱活跳舞時代 「比台北人還懂台灣」

「很難想像,1933年的保守台灣會出現這種徹底耍脫苦情曲風的台語歌謠。」陳思銘說:「透過陳君玉的歌詞幾乎就讓我看到了那個年代,在大稻埕出入的『文明女』,如何逍遙又自在地在這種狐步曲風中,男女雙雙跳舞交友,即時行樂的前衛風情。」林道明補充說:「以前我就催過David唱台語歌曲。畢竟我是台灣的樂團,早晚要做出閩南語的歌曲,一聽到說我們要詮釋『跳舞時代』時,我簡直樂不可支。」David搶著回應說:「不是不做,而是要等到對的時機,我是在樂團成軍12年後,感覺對士地的感覺以及對音樂的拿捏都更有把握時,才敢於挑戰這首曲子。這12年的醞釀期是絕對必要的,不必刻意用音樂來連結台灣,一切要水到渠成才好。」

坊間流通的「跳舞時代」版本只有當年紅伶純純演唱的尖音黑膠版本,音質不盡理想,後來亦有白冰冰的翻唱版,風味略嫌嗆俗,「泥灘地浪人」的新版問世後,則引來不少外國DJ來電要求授權播送,「音樂就是國際語言,我們的歌能夠傳到國際,就是讓國外的人也能聽見/看見台灣文化。」在「泥灘地浪人」的強力放送鼓吹下,學習搖擺舞已成大學校園的最新流行,提到這柳葉成蔭的效應,David的臉上帶著一絲滿意微笑。

最愛逛大稻埕,享受那種古今合一風情的林道明補充說:「後來,每次演出前David都問觀眾,你們聽過鄧雨賢?聽過『望春風』?答案都是肯定的,但是一問到『跳舞時代』,大家都啞口無言了。」這群老外比多數台灣人更懂藏在歷史夾頁中的傳奇歌謠,難怪鍾永豐要評論他們「說是老外,然其對台灣的熟悉怕要超過9成台北人」。

「泥灘地浪人」作品中展現的多元音樂性格,就更讓人印象深刻,「我們絕對是最常五金行找樂器的樂團!」林道明笑著說:「有人找洗衣板,有人找陶罐,我則是找洗臉盆,那也是當初美國黑人樂團太窮,但是窮則變通,就地取材的一種權宜之計,差別在於黑人用的是鋁盆,我只能找到塑膠盆,依舊可以敲出各種不同聲響。」

陳思銘尋根 「沒在怕海」道移民苦

陳思銘的爸爸是台中人,媽媽台北人,當年只想離台赴美,不料兒子長大後回到台灣,就再也不想走了,David一開始完全不會講台語,但是回到故鄉就要努力學母語,「從歌詞中學發音,了解文字意境及語言邏輯最快了。」在台灣一待23年,陳思銘也重新理解了家族的移民歷史,「我的高曾祖父8歲時就隨家人跨越黑水溝來台,結果遇上颱風,吹走了所有家當,被迫賣子償船票,這種移民血淚,幾乎都曾烙印在每個世代的台灣人身上,所以最新專輯「擒虎記」中的「沒在怕海」,在鐘鼓齊鳴的樂音下,唱出嘶吼悲歌:「點根香,跪下,跪下彎膝,禱告媽祖別讓我們葬身於黑水溝裡,當海浪轉黑變藍,風則開始嘶吼,沒有怕海,因為我崇敬媽祖。」透過類似海員怒目問天的狂吼嗓音,移民血淚悄悄完成了控訴。

「擒虎記」專輯名稱來自最早的黑人爵士名曲「老虎散拍(Tiger Rag)」,卻被白人樂手搶先一步錄成唱片,公然剽竊也掠奪了黑人的智財權,陳思銘閱讀過相關史料後,就透過這張專輯來替受到歧視與剝削的弱勢歌手翻案。

取材飛碟會事件 詼諧唱出抗議之聲

至於詭異離奇的社會事件,同樣亦帶給陳思銘極多創作靈感。1998年初,台灣「飛碟會」的領袖帶著150位高學歷的台灣信眾到美國德州等待世界末日來臨,他們相信上帝屆時會駕駛飛碟來接載信徒升天,當時在英文媒體工作的陳思銘目睹此一匪夷所思的邪教事件,於是就寫下了「喝啤酒女生與幽浮」,先用詼諧的語氣唱出:「她說是,我說不,高華德發誓看到幽浮,我問喝啤酒的女人:『你怎麼知道?』她說:『噓,安靜,別聲張!』」繼而再揶揄:「手戴大鑽戒,我們的救世主,他是一切的教授,天父之父,3月25日他將自海中升起。」最後再以:「老闆老闆你好嗎?我要一個蛋餅,不要加辣,這是中文,意思說:太空船會來接我…我說是,你說不,喝啤酒的女人跳上一架幽浮。」留下讓人哭笑不得的結尾,「泥灘地浪人」其實是非典型的抗議歌者,「我們希望用幽默與好玩的方式問這些問題,但是沒有答案,答案應該讓聽眾自己去填寫。」林道明說。

封面設計則是「泥灘地浪人」的另一個吸睛焦點,「寶島賣藥秀」的專輯設計,就把舊日畫報上常見的郎中/魔術師造型做為主視覺,切合專輯主題又散發古意趣味,曾在2015年入圍美國葛萊美獎最佳設計包裝。「跳舞時代」更是直接翻製了黑膠時代的往昔印象,來到「擒虎記」時,民俗趣味更加料了3、4倍,騎虎的神明圖案加戴上太空人頭罩,還有酒壺與飛碟,不合時宜的混搭趣味,加上鮮豔的色彩運用,讓人想多看兩眼。這個住台灣,愛台灣,號稱最酷的外國人樂團,就用這種模式行銷起台灣意象。(「擒虎記」11月正式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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