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老瞎貓／第三種人

◎老瞎貓

本來只有六百多個追蹤者，一夕之間激增到三千，兩個星期之後突破兩萬。開始時還真的嚇了一跳，以為駭客存心靠害。後來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得到Instagram的青睞，被列入了Suggested Users List。我很感激Instagram看中了我，但我必須承認，一覺醒來發現有兩萬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看，真的很不習慣，接近恐懼。所謂群眾，永遠是我所無法想像，毫無意義的抽象概念。我在心裡默念辛波絲卡的詩：「地球上住著四十億人，／但我的想像依然如故。／它對巨大的數目完全不行。／它仍然為獨特性所吸引。／它像手電筒的光一樣掠過黑暗，／只照亮了隨機出現的臉，／對其他卻視而不見……」

我們都需要有人注視我們，昆德拉說。他根據我們對目光的需要，歸納出四種人：第一種人追求萬眾矚目，明星屬於此類；第二種人一旦離開眾多熟悉的人的注視就會活不下去；第三種人只活在愛人的目光下；第四種人想像有人注視他們。我屬於第三種人。我需要的，不是數以千萬計的陌生人，而是我心愛的人，留意我，關切我，雖然昆德拉警告過大家，我這種人跟第一種人其實同樣危險，一旦我心愛的人閉上眼睛，我的生命也將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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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把Instagram當做展示自己的所在，或者推銷自己的專才，或者賣弄自己的身材。或許我們都是暴露狂吧，不管是肉體上的還是靈魂上的；或許我們都是偷窺狂吧，不管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但Instagram吸引我的地方，並不是彼此可以互相窺探對方既私密又公開的世界，而是彼此觀看世界的角度和方式有多麼不同，畢竟這是大家透過分享照片連接彼此的一個平台，真正的主角，不是拍照的人，而是照片本身。我們在這個平台上分享的每一張照片都是一個窗口，我們可以透過這些窗口看見世界的不同面向。誰知道呢，或許在世上的某個角落，有一個人，就算只有一個人，看了我的某張照片而有所觸動，並且開始透過手機或是相機，去看，去聽，去感觸這個世界，那麼這張照片就有了它存在的理由。但我心裡非常清楚，我是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會為一個巨大的數目而拍照的。我只為自己，以及我心愛的人而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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