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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蝴蝶谷 明天有明天的風吹
agnes
我們的人生未必如我們的想像，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我們真心真意去過每一刻就好。
「阿姨，我現在很糾結。」滂沱大雨中，走在身旁的外甥皺著眉頭說。
「為什麼呢？」
「說不清，妳為什麼不住我家？」
不用轉過臉，夏天要上國中的孩子，現在身高已經超過我的肩膀。
搞了半天，才弄懂是為了離別，把外甥和外甥女交給下班趕來的妹妹時，看到外甥躺在音樂教室的休憩椅上，書本蓋著臉，感性的孩子一定流淚了，可是夜很深，必須轉公車才能回到台北盆地另一端的住宿處，並且六天後還會再聚，只能留下一句：「下周見。」
小時候，我也是個愛哭的孩子，每一次要從外婆家離開時總是不停哭泣，直到現在，從古蹟的咖啡廳窗口望見北門城，每當閱讀寫字的空檔眺望片刻，總是有莫名的安心感；這些年漸漸明白：故事是用來安慰人的，建築是用來療癒人的。我和在台鐵上班、住在日式宿舍群的外公一起度過的時光，並沒有驚天動地的冒險，卻充滿了恬靜耐心的陪伴，比起當時圍繞在身邊面對失業、繳不出房貸、尋找不到社會認同，時而發飆揍人的大人，外公是我身邊情緒最穩定的成人，他像北門城般，默默地看著周圍人事的騷動，傾聽我的訴說，陪伴著我……。
修復多年的北門外鐵道部，去年底卸下罩了多年的帷幕，露出了二十世紀初期最流行的紅磚建築外貌，等待著農曆年忠孝橋拆除後，跟清代留下的北門，一起守望台北城西，我在陰天的冬日凝視著鐵道部時，清楚地看到二樓正有工人忙碌整修，猛然想起童年時，也曾跟著外公走進這棟建築，那挑高的空間、木製的窗櫺……，古蹟可以修復，回憶卻不再是原來的顏色。
一有空檔便到城西，觀察著拆橋前，北門受到的防護措施，像追尋著記憶留下的足跡，又像是尋找著新生的種子；相信大多數的人，終其一生都在模仿著一個身影，如今只要靜下心來閱讀，就感到放鬆，並且覺得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張開的我，或許也只是因為那個永遠在燈下讀書的外公，沉澱在心底深深處。
我和外甥沿著小小的斜坡往上爬時，望見右邊一排紅瓦樓房，忍不住說出乍現的記憶：「你剛出生時，你媽就是住在那裡的坐月子中心，我還去看過你們喔！」
即使寒冷，爬坡仍讓渾身發熱，幫外甥拉下了外套的拉鍊，要求他回去再脫，「你回家脫光了，我都不會管你！」
「妳說的喔！」孩子認真地盯著我。
在音樂教室，翻開筆記本，念著那一天讀到「台灣膠彩畫之父」林之助篤信：「明天有明天的風吹」，意思是活在當下，把握現在，外甥像是聽懂了，靜靜地壓抑著情緒。
大雨中，沒有告訴熱淚一定盈眶的孩子：有聚有散才是人生。我的外公1980年就去世了，但是2016站在北門前，我覺得彼此曾有的情感，都鑲堪在靜默的磚瓦上，雖然也會幻想：穿過北門城，回到1970年代，拿著2016的自由時報花編副刊給外公看，坐在他旁邊，說說外甥的青春與成長，外公一定會微笑聽我說。
那是世界上，唯一讓我覺得溫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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