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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第十一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3 － 小美啟示
◎郭子琳
國考在一所高職內舉行，延了一天，為了一個根本沒有來的颱風。
在往考生休息室的樓梯轉角，瞥見了一張貼在美髮科布告欄上的時尚造型海報，忍不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半長不短的頭髮。長度已然來到自己能忍受的臨界點，在炎炎夏季更可說是到了爆炸邊緣，但自古流傳在考生間的迷信還是要遵守，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在考試前一個月，不能剪頭髮，因為會把背過的內容全部剪掉！
很可笑，但我一直以來都乖乖執行。
到了休息室放好個人物品，轉身走出教室前往洗手間。從樓與樓的設計中，可以清楚看見一樓櫥窗內擺著許多美髮人頭作品。各種長度、捲度與髮色一字排開，壯觀如孔雀開屏、百花爭豔。在洗手台的牆壁上更貼著一張告示：「不要把小美拿到洗手台洗！」
「小美」是美髮科學生對練習人頭的暱稱，就跟與無數人接吻撫摸的「安妮」一樣，是個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角色。
我並非美容科學生，但曾幫過該系同學拿過小美。那時她有急事，硬把小美塞進我手中後便跑開。我傻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應付。
用捧的，好像不太吉利，而且會嚇到人；抓住整束頭髮讓她朝下，又感覺很痛。最後我選擇捏住她的臉，然後偷偷藏在身後。
我把這件事跟朋友說，她大笑說不過是顆人頭，幹嘛想那麼多。話鋒一轉又提起自己的擔憂，畢竟真人會動，不像小美能乖乖地任她操控。
因為這句話，自此之後我在髮廊，都盡其所能扮演一個好的真人版小美。
考完後我立刻衝去剪髮，剪去牽掛與煩悶。
我動也不動，放鬆頸部讓設計師能自由轉動我的頭部。冰涼的剪刀貼著臉際剪出弧度，此刻不僅是髮，連臉也一併交到了設計師手中。
「完成了。」設計師拿起鏡子反射，讓我檢查後腦勺的層次。解說並結帳，謝謝光臨並請妳離開。一氣呵成，沒有停留與欣喜。
外面下著大雨，在等待家人開車前來的期間，我仍坐在店裡滑手機。
「你今天剪了幾顆？」
「很多，沒算。我今天還看到一個小美鬢角長到下巴耶！超神奇的！還是我見識太少？」設計師B興高采烈又語帶諷刺地嚷嚷著。
「一樣啦。小美就小美。」設計師A冷漠回應。
我想起自己剛才體貼溫順的模樣，凝視著髮廊裡滿滿的小美造型，盯著她們的眼睛，我忽然看見了這兩天考場的顯影：黑壓壓的一群小美低著頭書寫，爬梳並整理自己的思緒與架構組織。監考人員百般無聊地監視和放空，努力比較著小美們之間的不同。而此時此刻更有另一群小美們，將在未來的兩個月內決定所有應考小美們的生死。
盡力在分數上拉開級距，就如同耳上一公分或耳下一公分，決定了土氣或個性。
天堂或地獄。●
【評審意見】
考生的畫像◎封德屏
以千字展現的現代性寓言，美髮科學生練習用的人頭小美，與國考應試教室中、努力磨滅自我以完美作答的考生互相指涉，鋪排與銜接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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