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谷 有個故鄉，真好

Ulysses

「我很羨慕你。」

有天，朋友忽然如此對我說。我還在他眼裡嘗試找出一絲戲謔或反諷的影子，他只是靜靜地說：「有個故鄉真好。」

我不知他為何突然感慨來，也許是因為其他朋友都一窩蜂地湧入人潮洶湧的台北車站，為了搶一張火車票擠破頭，但他卻悠悠地坐在房間裡，吃著甜膩到不行的時令點心。對他來說，具有團圓意義的節慶只是一種休假的名目，不具備其他意義，然而他在歷經多年於己無關的節日，終於察覺自己總在這種時候特別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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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的這種寂寞於我而言，難免淪於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境地，他是個在都市出生並生長的人，一開始就站在這塊充盈著眾人夢想的土地，他看過太多樂觀與絕望互相交替的場面，卻一點也不瞭解那些前仆後繼北上的人們，心中最忠實的一份情感，來自於家鄉和親人。我曾去過他的家，或說他家的房子，是的，我當時就在心中懷疑一間無人的房子可否稱之為家。他慫恿我玩最新的電視遊樂器，直到笨拙的我終於在遊戲積分表上擠出了輸入名字的空位時，我才發現一整列的紀錄使用者名稱都是他。

對戰遊戲的另一個手把，幾乎嶄新得像是新品，不知道獨自一人在寬敞的房子裡玩遊戲打發時間，是一種自由？還是一種困於寂寞牢籠的自慰？當他無意間說出羨慕我時，我又想起這些疑問，可惜我仍無法給他一份鄉愁該有的感覺。後來我猜他大概找到了某些方式去驗證鄉愁的成因，他離開了那個「家」，私自把酒吧與「家」之間的距離當作鄉愁揮發的里程，只要有人返回那間空去的家，自然會去記憶起那個無緣無故離家的家庭成員，可他竟是忘了，這鄉愁距離只不過兩個公車站牌，再不然就是一通手機來電可以解決的詢問，相對那些拖著行李長途跋涉的遊子，他的鄉愁過于矯作，也帶了些許刻意為之的叛逆。

到底什麼是鄉愁？他既茫然又偏執地繼續問，拿出蒐羅而來的書籍，不停翻閱，像往昔讀書考大學那樣，仔細把書裡的句子盡數記在腦海。

我知道他只是在尋求一份安定，在犯了錯或者遇事失利時，不需向誰陳述，就能感覺那些記掛在他心上的親人將會無條件支持他。鄉愁能讓信念得到最大值的鞏固，能在無趣的夜裡，想像家園的老樹叢一整夜，能讓憂傷的心思因為一通長途電話而欣喜、而感到身心的溫暖。我闔上了他的書，企盼他勿將鄉愁與寂寞劃上等號。他似懂非懂地看著我，不知是否意識到自己需要的不是鄉愁的滋味，而是心底不知何時亡失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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