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帶著突圍的心情走過

◎王丹

每個暑假，我都會安排一個自己的返校行程。雖然也是為了看看那些老朋友，其實，內心更想做的，是想拉住記憶的衣襟。那些曾經打動我的，很多都是在這裡發生，有些感受，再不從形象上用心情素描一遍，鐫刻成畫面，印刻在心底，恐怕就真的一點一滴地不見了。而走在波士頓熟悉的街道上，穿梭在校園的各個建築間，閉上眼睛的瞬間，一切似乎都能夠重新來過。

波士頓最美的時光還是冬天。在那樣的冬天裡，凜冽的北風迴旋在門外，溝渠中的枯枝落葉滿地凌亂飛舞，天色暗下來之後的星空，像一個不可預知的空間，幾乎是一個轉身就燈火通明地亮了起來。我們站在河邊，面對逐漸模糊的草叢小徑，似乎面對逐漸熄滅的城市的眼睛。那時的我們多麼年輕啊，年輕到有很多的話可以一直說一直說。即使偶爾有暫時的停頓，也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在風中細細地盤旋，絲絨一般地拂過手心和手背。然後，又開始新的話題。我們就像在山林中尋找洞穴的小獸，渴望一個安全的環境，或者哪怕只是那樣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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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的現在，我才知道，其實，還是有很多事情，是我們不能說的，這讓我有一點點難過。我已經忘記了是為什麼和從何時起，我們漸漸學會了沉默，我們還是彼此凝視，但是是躲在鐵花雕琢的面具後面窺視，眼神游離，心亂如麻。雖然知道這是必將發生的，但是還是恍如夢境。無論是多麼不敢相信，但是到了那一刻，仍舊手足無措得一塌糊塗。那就像是一個人正在森林中舞蹈，大雨忽然就落下來，頓時淋成了落湯雞一樣。在雨中，我們變成了我，孑然一人試探著關閉這個世界，然後重新去開啟另一個世界。那一段時間很慢很長，像白色的天空上一條簡單的直線，雖然簡單，可是不知道要延伸到哪裡去，所以令人恐慌。

好在其實也就走過了，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今天的我重新站在河邊，想想也覺得沒有什麼。當我們被困在生活的網中時，往往只是需要一扇門。有的時候，只是一道小小的門，就能接引進來無限的光。生活就是這麼簡單，只要你推開那扇門。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驚喜的呢？沒有必要要求自己一定要堅強，很多時候我們的臉上都是淚水，只是，淚水總是會乾的，或者被時間的風吹乾，或者自己用手背擦乾，如此而已。隨著年齡增長，慢慢地我也知道了，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的離去與歸來，很多的關閉與重啟。各種不同的機緣與命運交叉纏綿，像會呼吸的水面一樣輕輕起伏，你與其茫然發呆地看著，不如當做是學習的過程。往往，為了能夠留下來，我們必須學習如何離開。

離開波士頓前一晚，竟然又是一場豪雨。第二天的清晨，迷離的霧氣瀰漫在街道上，城市顯得更加擁擠。就要告別這座城市，告別母校的圖書館，餐廳，小徑和寬闊的綠地，雜亂的心情忽然間就包圍過來。真是無可奈何啊，很多時候，我們就是會被重重的往事圍困在山路上，迷失很久。那麼多的樹木，幾乎每片葉子都是一個閃光的晶體，放映出讓我們很難捨棄的片段枝節。我們能怎麼辦呢？我們當然不能就留在這裡，也不能帶走每片葉子。我們只能頻頻回首，然而最終，還是要帶著突圍的心情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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