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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家庭親子】〈寵物萬萬歲〉我的喵小孩 永別了
KIKI是我生命中第一隻貓咪。
文、圖片提供／許佑生
許佑生
前年、去年我帶KIKI到獸醫院做健康檢查，數據都很漂亮；獸醫說以她的高齡有這樣體能已屬難得，活到20歲貓瑞應該沒問題。
毛小孩爸媽跟貓狗之間有一種神祕的靈犀。
我和伴侶葛瑞一共有4隻貓小孩，美國兩隻，台北兩隻，各一公一母。KIKI是我們1998年從紐約搬回台北的第二年領養，是我生命中第一隻貓咪。小時候，我養過三條狗，習慣狗的人來瘋、熟成一片；對貓始終靜靜蹲在瓦牆上睇著人，感到有點陰森。
KIKI，謝謝妳，給了我們美好的16年。
但心境終究會變，領養KIKI之前，我覺得和葛瑞1996年在台北舉行公開同性婚禮，擁有了家，也是該多添一口小動物作伴時機了。住在公寓大樓，我充分理解養貓的好處。
KIKI在佛堂，她長期主動去做跪聽姿勢，可說是全家最虔誠的阿嬤。
KIKI當時兩個月大，被到處撿貓的好心姐在一處騎樓機車堆裡發現，黑白花色，毛髮稀疏，眼睛鼻子附近有些擦傷。
好心姐先將她放在愛心獸醫院體檢，朋友聽我想養貓，幫我跟好心姐牽線；她說那好啊，現成就有一隻呢。到了獸醫院，我一眼瞧見櫃臺上放一只小鐵籠，裡面有一隻小不點的貓咪。我本來有些嫌棄她沒有想像中可愛，但好心姐在一旁已做決定，抱著小貓到附近夜市寵物店，買了一大堆「等同於人類的嬰兒用品」，搭計程車陪我回家「安置小孩」。
一進家門，我馬上讓KIKI落地跑，她的一根小尾巴豎挺挺，四肢咚咚像跳蚤四處彈。葛瑞事先不知我們去領貓，一看見KIKI喜不自勝直呼：「好漂亮的貓！我以前養過貓，我知道她以後一定是大美人！」
這一點，我可沒把握，當時她看起來如一隻刺少得零落的小刺蝟。這些心情我猶記如昨，KIKI全身白，點綴著四分之一的大區塊黑，左眼剛好出現一圈黑毛。在寵物店購物時，一群國中生進來看見KIKI還哈哈笑說很像家有賤狗那一隻耶。我心裡嘀咕，你們這些賤小孩！但我回家後心想，自己又好到哪裡去，以為每隻貓都應該如美國短毛貓那樣，斑紋錯落有致，如虎身火紋。
但這種一見面的無知嫌棄，沒兩天就消風了。我們把小KIKI抱在沙發上，她會爬聖母峰那般，一步步用爪子鈎衣服，直到爬上我故意躺得斜平的胸口，竟在那裡睡起覺。
＜足貼心＞我的憂鬱 她知道
KIKI好幾年在我憂鬱症的獨居歲月中，一人一貓作伴。有一年我記得是張國榮因鬱症跳樓沒多久，我的症頭也發作，跪在地上哀嚎。平常不會特地親近的KIKI，應該心有所感，自動走過來低頭舔我趴在地面的手背。
那個瞬間，我覺得她懂我的巨大痛苦；即使只有舔一舔，我那決堤的淚也打住了，本來以為熬不過來。
這些年，葛瑞搬回美國工作，我經常往返台美間，在美一住半年。去年KIKI晉升到16歲阿嬤，我心頭揮不去陰影，遲早有一天她會告別而去。紐約家那隻大兒子YOYO也僅小KIKI兩歲，一樣邁入高齡。我活在恐慌中，擔心去美國KIKI有狀況，回台灣YOYO有狀況。
人家聽到我們家這對沒見面的貓姊弟這般高壽，都說很有福分了。但我哪會滿足，獸醫說KIKI還可以活到20喔，心裡一直像抱緊浮木，把20歲當做獸醫鐵口直斷。
養貓或狗的父母，到了毛小孩一定歲數，都會進入沒養寵物者難以體會的惶恐階段。例如，KIKI對我像才16歲的小女兒；但在貓年齡中，我也不能否認她已是80好幾的阿嬤。我常亂叫一通，有時叫妹妹，有時叫阿嬤，但到底還是當她才16歲芳華。
＜足感傷＞她的貼心 我知道
我們養貓養狗，可能占了生命中的幾分之幾，但對毛小孩而言，我們就是他們的一生。不生小孩而養寵物的家庭越來越多，牠們的後事漸漸變成一門生意，從頭到尾有人打點。
我總不敢去打聽，時辰到了該做些什麼。我大概父母早逝，很怕面對親如家人的毛小孩萬一走了，我又得複習一遍那失去至親的傷痛。
去年10月，我出發去紐約，預期獸醫有掛保證健康，下次回來跟KIKI還有得敘天倫。耶誕前夕，姊姊發現KIKI不對勁，送醫後昏迷兩日。我一直以越洋電話跟獸醫保持聯繫，掌握第一手病情。第三天KIKI悠悠醒轉，獸醫說她開始進食，應該是樂觀。
沒想到當天我打開電子信箱，瞥到姊姊給我的信主旨「KIKI走了」，我一時真的如青天挨了霹靂，大聲哭出。葛瑞立即過來安慰我，他也很感傷，但畢竟比我理性，一直要我往好處想，我們給了KIKI很好的一生，她從來都是福氣的貓。
獸醫說那次即使出院，KIKI一輩子要打胰島素。我總在想，KIKI知道我有不穩定的憂鬱症，她不願意以此殘生來拖累我，選擇了我不在台北時離開，讓我受打擊程度降到最低。
這也許都是我自己多情，但毛小孩爸媽跟貓狗之間有一種神祕的靈犀，我感應的正是她的體恤。當我憂鬱症發作經常痛不欲生，但此後，為了紀念KIKI，我一定要為她奮鬥到底。
KIKI，謝謝妳，給了我們美好的16年。
＜作者小簡介＞許佑生
資深作家，性學博士，同志人權運動家。1996年與烏拉圭籍伴侶何葛瑞在台北舉行公開婚禮，被稱為「同志世紀婚禮」。著作達50本，題材多元，代表作《摯愛20年》、《晚安憂鬱》、《口愛》、《男婚男嫁》等。在美國、台北兩個家中，各領養了兩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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