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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人生作業簿 雖然人人都有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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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媽媽！」
八十幾歲的爺爺在行駛的公車上大叫，剛剛從背後環抱他上車的妻子，其實只是上前走了三、五步去刷票。
「好啦！我刷一下票就回來了。」
年紀明顯小一截，但肯定有六十五歲以上的太太，一邊大嗓門地跟司機解釋，上車不是不刷票，而是忙著安頓先生坐好。應該已經開始失智、退化的老先生，步履細碎緩慢，邊移動還會哇哇大叫，平時大概很少出門，環境的改變顯然讓他很不安，他大叫妻子「媽媽」讓我很震憾，像是回到孩童般無助；那幾天，剛好讀了周夢蝶的詩句：「女人一生下來就是一位母親，她是她泥娃娃的母親、兒子的母親、丈夫的母親……」
奇妙的是，老太太回到座位，幫先生穿上防冷氣的粉紅色襯衫，自己也穿上同色同款的襯衫，並肩坐著公車，老先生也安靜下來，車子雖然不斷搖晃，兩人之間卻有說不盡的和諧。
坐在後方的我，全程望著這一幕，心想他們應該有子女吧？在國外嗎？年輕的時候，老先生應該也曾經風流倜儻，在某一個領域受人尊敬，最終和他作伴的，是反射性喊的「媽媽」。
世人對於「媽媽」兩個字，賦予神聖強韌的意涵，但人間故事不只一個版本，人的性格、思緒也千樣百種；我們每個人都有母親，否則不可能來到世界上，但是每一個人和母親的關係，卻不見得都是催眠的童謠。
對我而言，「媽媽」兩個字是百感交集的代名詞，對我的媽媽而言也是。
童年的回憶裡，母親不是在抱怨就是在咒罵著外婆，如今回首這一段，我能明白她的心情，我和媽媽走到人生谷底時，我們的媽媽都沒伸出援手。
如果一定要說命運，我們出生在什麼時代，有著什麼樣的父母，那是永遠無法更改的註定。
但是我的母親，我母親的母親，當然也不是在生命的里程全都袖手旁觀，像是念小學二年級、八歲那年，弟弟出生，來幫媽媽做月子的就是外婆，外婆和我睡在同一張床上，都喜歡右手枕在額頭上，最後外婆戲謔要幫弟弟取的小名，讓媽媽和外婆翻臉，母女大吵一架，外婆打包回去。
我的媽媽和外婆，都會情不自禁地對自己的女兒，說一些無所顧忌的話，像是我工作順利時，經常出差，媽媽曾不假思索地問：「妳為什麼不會遇到空難？」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但是對方的角色是自己的母親，也不會對其他子女冒出同樣的言語，時移事往依然迷惘惆悵。
人生進入下半場，一日比一日了悟自己不會成為母親，把人至死不渝連結在一起的，其實也不是血緣。
要有多深的愛意、包容和諒解，才能成為永恆的媽媽？
垂垂老去的男人大庭廣眾喊著「媽媽」，那已經不是男人女人濃情蜜意的愛戀，而是生命對生命最無疑的信賴。
「媽媽！媽媽！」偶遇老人的呼喊，一直留在我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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