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返

◎陳宗佑

像是急於炫耀某些祕密玩具的孩提時代，我帶著S回高中校慶，領著她，告訴她種種彈珠般晶亮剔透的記憶。音樂、食物，紅白帳棚下的攤位忙碌，少年們不畏冬日下探的溫度砸著水球。晴朗而乾淨的天空被喧譁的青春緩緩捧起，我竟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忽然看見，自己年少的身影。

牽起S，為操場上奔馳的接力選手呼聲喝采。槍聲響起的同時，選手扣下緊緊抵住地面的雙腿的扳機，用力彈射出去的步伐，只在原地留下一閃而過的跑者殘影。用盡氣力去追趕，並試著穩妥地交付出手中的接力棒，在長大以後，我們依然以此種方式迎向生活的各種面貌。想起我常引瘂弦的句子，對著她說：「溫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等待這些年輕飛奔的歲月成為大人，他們勢必在無數次的跌倒過後變得更加溫柔。屆時，他們也必定會在場邊牽起某個人，用吆喝聲肯定當時在青草綠的年紀裡飛奔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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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有些地方變得不太一樣，感覺卻依舊是那記憶中的地方，那個即使重新來過，我也願意再次獻出三年時間的所在。繞著校園晃了幾圈，在午後我總習慣放慢步伐，好將更多氣力用在提煉回憶的浩大工程。被午後太陽照得熔融的記憶泛著金光，流經曾經發生的空間以及恰到好處的時間差，食指所向，即鑿刻成型。讀書的日子、蹺課的日子、百無聊賴的日子，我興奮地向S展示重塑的過去，彷彿一名熱情的金工得意地看著完成的作品。

想起L說，我還有一個獎牌放在社團好久了，一直忘了拿回，很占空間。回到狹小但溫暖的社辦，在那隱密的地下室裡我常獨自一人坐著。我沒有告訴S，沒有告訴其他人，很多時候蹺了課並不是去玩去讀書。很多時候，我只是躲進這個地方，醒了又睡，擁抱著一些慵懶與孤絕。這空間裡的靜謐多麼為我熟悉，每次在這躺下，就像被放進了抽屜，像一枝筆、一塊橡皮擦。像那塊被我遺忘的獎牌，局促地，安靜地歸屬於此。

回過神來，我看見S拉著一張椅子坐在角落，好奇地看著因牆上滲漏的水而蔓生繁盛的蕨類。是的，那也算是這小地方裡最充滿生機的國度了：不歇的日光燈照耀下，濕潤的羽狀複葉亮著翠綠，袖珍而勃發，遠古叢林的深邃神祕就這麼收納在不滿一平方米的空間，無論是誰都會被吸引。即使明白這場以眼神進行的冒險多麼安全，S專心的凝視仍充滿探險家的所有特質。

她熱情、敬畏地探看著這片叢林，我的思緒也在她的眼神裡看得更深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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