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台日韓女作家之新相知

圖◎歐笠嵬

【編輯室報告】

由政大台文所主辦的「台日韓女作家跨國研討會」，以「女性正在改變亞洲，不是亞洲女性正在改變」為題，邀集台灣、日本、韓國三地的學者、作家，於11月21日、22日舉行研討會。學者范銘如專文解釋此研討會的用意，並扼要說明三地女性文學發展脈絡。

◎范銘如 圖◎歐笠嵬

20世紀的台日韓三國交流密切卻相互較勁甚至敵對。由於三國之間糾葛的歷史恩怨和地緣政治的競爭關係，相鄰的區域對相似的彼此並不熟悉，而是將美國和西歐的文化做為參照甚至標竿。台灣每次拿日本或韓國做為對照系的時候，往往是著眼於他們經濟發展或國力擴張的成功模式。我們很少宏觀地比較歷史傳統和社會條件類似的三國在現代化的過程中發生了哪些文化蛻變，相同相異和優缺點是什麼。其中一個最鮮明卻為人忽略的相似處是，在上個世紀的最後二十年間，這三個地區不約而同都發生了第二波的婦運改革，而且台日韓各自的文學史上都迎來了女性文學的盛世。從社會到文壇，女性不但尋求自我改變，女性事實上已經悄悄地改變著東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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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日韓的女性菁英並沒有在彼此觀摩學習中發展，然而卻有著類似的軌跡。籠統來說，第一波國際婦運影響日本始於1910年代，在台灣和韓國則約於1920代後期。第二波婦運影響日本約在1970年代，80年代的婦運更從社運走入了學院。台灣的第二波女性主義運動在80年代才稱得上真正風起雲湧，社會運動的、文藝創作的，以及學院研究的女性主義在90年代以後成為台灣論述的主流之一。韓國的婦運則蓬勃於1980年代。90年代以後台日韓的婦運都進入成熟分眾的階段。

對比一下三國女性文學興盛的歷史階段。日本的70年代就有一些富於性別意識的先驅，80年代女作家人數激增、整體女性文學的聲勢看漲，才是日本女性文學的盛世。我認為，90年代的日本女性小說才是形式藝術與題材內容全面重磅出擊的豐收期，不僅在女性議題朝向更深入多元的開發，實驗性的敘述技巧也層出不窮。台灣的當代女性文學發展跟日本女性文學的軌跡有些類似，同樣是80年代女作家群聲勢大漲，詩、散文、小說甚至於通俗文學類型都人才濟濟，90年代達到質量俱佳。韓國的女性作家人數激增、而且性別意識抬頭的時期，約莫是到了90年代以後。

對照一下兩者的時間點，台日韓婦運和女性文學興起的條件，剛好都是在政治和經濟步入穩定富裕而當地主導論述在轉型中出現鬆動裂縫的階段。日本跟韓國都是女性主義運動先打頭陣、女性文學接續崛起，台灣則約莫同時並起。台日韓女性文學和該國的婦運總是差不多的時期興起，而且經過婦運衝擊的女性文學在下個十年的發展更形快速全面。

女性文學的發聲，一方面是因應歷史環境中個體跟集體的需求，另一方面卻也是本國文學脈絡下的時代產物。因此即使受到類似的西方女性主義運動與論述的啟發，文本關注的重點與敘事特色還是呼應了各自的語境。有鑑於此，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邀請了日本和韓國女性文學的主力作家和研究者來台， 於11月21、22日舉行跨國女性文學研討會，就三方女性文學的現況異同，以及作家作品的思想藝術相互切磋交流。

舉辦研討會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任務，但是籌設台日韓女作家的研討會卻超過兩年的時間。由於我們希望能有深度地討論，而非場面浩大卻流於形式的大拜拜，如何安排作品主題風格較為同質的作家對談就耗了許多時間。更傷腦筋的是，因為希望作家在對談前都閱讀過別人的作品，我們必須調查哪些台灣女作家已有日韓譯本、那些日韓女作家有中譯。

目前翻譯市場的生態毋寧是讓人訝異和憂心的。台灣書市一年出版的翻譯書籍不少，但是嚴肅性質的日本文學不多、韓國文學更少得可憐，最後只能仰仗中國的日韓翻譯書。台灣的文化部和文學館歷年來也補助一些台灣文學的外譯，但是被日譯的作家總是集中幾位、韓譯作家人數和作品更有限。我們只不過邀請四位台灣女作家來參與對談，竟然只有一位同時有日韓譯作。民間出版社以通俗的市場導向無可厚非，政府部門理應負起更多責任。既然每年投入相當的經費補助翻譯和國際文化交流，應該更有主題性地長期規畫，而不是活動性或投標性地揮灑。台灣文學的累積厚實而多樣，視不同的國家區域重視的議題，我們幾乎都能推出可與之比較交流的代表作。如果我們連鄰國都進不去，鄰國的嚴肅文學也進不來，深度的對話與彼此理解如何可能呢。

這次兩天的研討會上午皆由學者做該國女性文學的導論和作品分析。我們邀請的日韓作家皆是該國的領航人物，得獎紀錄無數。下午四位國外作家各有一小時演講，跟台灣讀者分享自己的創作理念與歷程。日本的津島佑子是最近台灣讀者較為熟悉的一位，她從早年的家族倫理到近年的國族社會關懷，主題宏觀形式多變，跟平路的作品有所呼應；申京淑是當代韓國文壇的天后，她筆下孤絕自省游離於現代社會的女性與蘇偉貞的風格有異曲同工之處。她們四人將同場座談。另外的日本作家松浦理英子是日本酷兒文學的翹楚，對於性、性別與性向的質問潑辣而淋漓，算是陳雪的日本前輩；另一位韓國作家金仁淑，書寫基層社會或特定時代環境中女性主體和欲望的筆法，每令人聯想起蔡素芬。四人將於第二天壓軸座談。韓國成均館大學教授李惠鈴和日本立命館大學的中川成美教授各自是該國女性文學的專家。中川教授是日治時期台灣總督中川健藏的後人，對台灣的文學與歷史亦有濃厚的喜好。期望藉由這一次台日韓的三方面會談，能促進東亞文學界的交互認識，讓別人走得進來，我們走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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