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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小學外記

2014/10/01 06:00

圖◎顏寧儀

◎神神 圖◎顏寧儀

我家對面是國民小學,也是我的母校,只要一翻牆就到了。如果從牆邊伸出手,說不定家人會遞來牛奶或養樂多。由於距離實在太近了,導致上學異常輕鬆,有天甚至忘了帶書包,反正書包裡沒什麼書,悠悠忽忽從教室晃回家,如果有書僮幫我拿書包就好了。

近年小學生的書包不流行側背後背,而是類似拖式的行李箱。下午4點放學,上百個小學生嘎嘎嘎拖著行李箱,像是剛下飛機的旅客,他們在國語數學社會自然之間航行了好幾個小時,臉上還殘留著時差的疲憊。在那洶湧浩蕩的返鄉潮中,我失去了自己的班次,黃昏站在門口發怔,警衛以為我是有戀童癖的怪叔叔。

也許我真的是怪叔叔。畢業後不曾踏入小學一步,也充分認清自己老了的事實。校園傳來兒童的尖叫,我無法辨別那是嬉戲還是霸凌;熱血教師把麥克風喊到破音:「豆芽菜的原形是綠豆。」──我想青春的斷層,無非是在豆芽菜身上,聞不到綠豆的味道;重修了萬萬遍小學課程,深怕自己成為最資深的小學生。

一週一次升旗典禮,他們的國歌與我無關,成年人之於兒童當然是外國人。早晨的國旗升到最高點,我的勃起就慢慢消退下去──這更坐實我在限制級的地位,而他們乖乖待在普遍級,兩種爆米花炸開不同電影──聽說在威權統治時代,規定電影放映前要群體肅立唱國歌,可是隨著成人三級片愈來愈多,玷汙國歌的神聖,只好罷廢之。

一年一度全校大會操,在冬天的運動會舉行,可以一邊聽廣播放送,一邊跟著做體操。在陽台澆花澆到一半,做體操;在陽台抽菸抽到一半,做體操。上百個小學生不知道對面高處一個大叔正偷偷加入他們的隊伍,同手同腳地升高體內的燃點,全身孤獨的焰火,那是最後一個選手奔跑傳遞的無上聖火。

早晨正午黃昏,三次導護老師的哨子聲。我只是個過馬路的成年人,卻和上百個小學生一起被擋在導護老師大大「停」字的旗子前。本來想硬闖紅燈的,可是從紅燈到綠燈的三十秒,我被催眠成一個乖寶寶。旗子一揮,就跟上百個乖寶寶一起亦步亦趨過馬路。那個導護老師大概是魔術師吧,讓我跳火圈走鋼索,只因為那一支威風凜凜的旗子。

孟母三遷,第一遷是墓園,第三遷才到校園。但對我來說,那一座小學已經是我童年的墳塚了。每天望著它,好像整座小學被歷史的琥珀包覆住,停在2003年我畢業那年。儘管裡面的學生代代更迭,卻集體泛化成我童年的幽靈。永遠無法畢業,只有表面的全國少子化將他們消滅一點點。

於是我和小學永遠隔著一道牆,有如蘇軾:「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那鞦韆來來回回,終於失去了風,失去身後的推手,而我不知道被盪到哪一片天空去了。校史館是否還保存我全校第一名的水彩畫?被沒收的漫畫大概還在訓導處──那些童年最後的遺物,想趁月黑風高潛入校園,把它們全部偷回來。

小學畢業紀念冊就藏在地下室倉庫,等洪水淹它,等火災燒它,但它仍像神魔護體似地不朽不壞。裡面只有百分之一是我認識的同學,其餘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陌生人在搔首弄姿。為什麼要花六百塊買陌生人的寫真集?或許童年的回憶是可以不斷增值的,我只要注視那百分之一的百分之一:「我」的身上。

校園的鐘聲打破上課和下課的邊界,這是大限已到的喪鐘。又有一批六年級生即將畢業,他們的家離小學都有段距離──遠渡下一世,不必與前世毗鄰而居。只有我的戶口名簿仍和小學畢業紀念冊隱隱相連,指尖從「我」滑到每個同學身上,在心中展開最後一次畢業旅行,沒有任何交通事故,我們卻同時死在一起,成了不老的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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