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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洗
◎鄭郁萌
「這樣的水溫可以嗎……謝謝。」
「力道這樣可以嗎……謝謝。」
「請問還有哪裡需要加強？沒有……幫您上潤絲囉。」
這樣的話一天她要重複幾次？其實她沒算過，是我幫她算的。洗頭一點，護髮兩點，一個月基本工資需要積滿四百點，其餘每增加一點，薪水加三十元。上個月生意好，她賺了六百點，洗頭跟護髮約四比一，她洗了五百個頭，月休兩天，一天平均洗十八個頭，也就是說她一天重複這些問句至少十八次。
「妳的數學好好喔，我就是數學不好，才會來洗頭。」
貼上了防濕紙後，客人的臉完全看不見。她一次又一次將手伸進水裡，搓洗那些細軟的、粗硬的、茂密的或沒剩多少的髮絲，啊，這個自然捲的男生有美人尖，那個豐盈長髮的女孩頭皮上卻布滿紅點，她的手溫柔觸碰連本人也未必知曉的祕密，一一洗淨，直到掌心微微發熱。洗完了她擦乾手，掌心的裂紋又深了一點。
「不累啊，寒流時我就好開心，誰可以一直把手泡在熱水裡的？」她毫無心機地笑，一手執吹風機一手搓乾我的頭髮。
「而且我很好運ㄟ，洗多了只會脫皮，搽搽護手霜就好了。以前我們這裡有一個女生啊，碰到染髮劑洗髮精，免疫系統會失調，從手腕到臉全都一塊一塊紅紅的，袖子一挽起來客人就尖叫不讓她碰，說她有皮膚病。」
「我才知道，洗髮精那些香香的味道，跟好漂亮的顏色，都是毒。」
洗頭一點，護髮兩點，一點三十元，三十點可以買一個假髮練習頭，一包鹽酥雞六十元，等於花掉兩點。可是有時候真的很想吃……那就再努力洗兩個頭。她的數學不好，可是算這些還是夠的，她的手上隨時捧好潔白毛巾，一有客人進門就對著人家，好快樂好快樂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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