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頻道粉絲團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西藏小記
納木措湖邊景色。
文．攝影◎王志元
大昭寺外朝拜的人們。
一
打滑的大貨車。
第二天，在餐車上吃午餐。一行四個人全沒坐過過夜有臥舖的火車，為了體會在餐車上吃飯，還早早就起了床占位。火車正好經過青海湖，湖邊有人放牧，我喊著羊欸羊欸，大家便趕緊拿起手機來拍。
甜茶。藏人到茶館，習慣將零錢擺在桌上，讓服務員自行拿取。
「吃點什麼呢？」昨夜見過的車掌小姐微笑送來菜單，貼心地替我們介紹：「要不點個三人套餐吧？套餐的菜色好點，也夠你們四人吃的？」
還在討論要吃哪種套餐，她突然問我們：「你們是打哪來的？」我們回答台灣。「台灣啊，台灣好點。」她笑著說：「最近不是很喜歡香港人。」怎麼了呢？「你們不知道啊？網路上吵得沸沸揚揚的啊。」
點完了菜，我們零碎地（被窗外的牛羊打斷）用台語討論了這件事，罵了這個國家的人。想起昨晚車子靠站時，因為新奇，我們也跟著下車在月台上看看。同樣一位車掌小姐站在車門邊貼心提醒：「記得多穿衣服啊，天冷。地滑，小心別摔跤了啊。」
吃飽了飯，還是她來幫我們收拾桌面。「到西藏玩？」我們答是。「我就不懂那兒有啥好玩，每回上去我就頭疼。」她說：「有吃藥不？」我們笑著點頭。都吃了，怕死。
青藏列車雙號發車。從成都出發，四十五個小時後會到拉薩。四十五小時內，車掌小姐得要讓每個到拉薩旅客填好體能調查表，靠站時查看旅客上下車狀況，輪班沖洗廁所，吃飯時間到還得在餐車負責跑外場點菜。不知道這工作收入多少？想起島上假日觀光景點常聽見的中國口音，忘了問她到台灣玩過沒有。
凌晨三點，車停站。我們迷迷糊糊穿上外套，想下車看看深夜的月台景色。但她一臉疲倦，冷冷地說：「不能下車，就快開了。」我們回到臥舖，車子二十分鐘後才開動。
「幹，啊不是說就快開了？」我向其他三人抱怨。
二
「這不是我在亂說，」導遊突然略微壓低音量，一臉似乎有些為難但又驕傲的樣子。大昭寺內人多，早上正是藏人朝拜的時候。為了聽清楚導遊說些什麼，小心翼翼地閃過身邊低吟著經文的居民，來到他身邊。「一般呢，你們都認為文成公主在當時呢，嫁到西藏來是很威風，很有勢力的。但其實呢，她是只管民生的。當時另一個從尼泊爾嫁來的尺尊公主才是有能力管政治的。你們看，文成公主的塑像，手上拿著碗，而尺尊公主是拿著法輪……」我們仔細地看了文成公主手上的「碗」，以及尺尊公主手上的「法輪」。那法輪和松贊干布手上拿著的是一樣的，但尺寸略小。
參觀布達拉宮的時候，拉薩下了場雨。導遊輕快地走在濕漉漉的石階上，但常常得停下來，等身後喘個不停的我們。不喘嗎？導遊嘿嘿笑了兩聲，我有點懊悔問了這樣的蠢問題。結束完布達拉宮的行程，他帶我們到當地知名的茶館喝甜茶暖暖身體。茶館人多，好不容易找到分開兩桌的位置坐下；我和導遊一桌，其餘三人在另一桌。
身旁的藏人們聊天，打撲克牌，偶爾轉過頭來笑瞇瞇地對好奇的我點頭打招呼。我問導遊，大家每天都來嗎？導遊說，只要有空，大家就喜歡來茶館坐著。我看導遊偶爾會和身旁似乎並不認識的人聊個幾句，我問：「大家來這裡都聊些什麼？」導遊嘿嘿笑著說：「聊很多啊，做生意的，交朋友啊，蒐集情報啊……」啊？蒐集情報？但我沒敢繼續問下去。想起圍繞著大昭寺的八廓街上，每個出入口都有檢查站，要進到街裡，包包得經過X機掃描；街上也有拿著衝鋒槍的武警巡邏著。
身旁牌局似乎告一段落，坐在身邊的約莫四十出頭歲的藏人看著我手上的單眼相機，用手指了指，問能不能借他看看。我將相機遞給他，他透過鏡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對面的導遊。接著把相機還給了我，用藏語和導遊說了幾句話。
「他說什麼？」我問。「他說你這相機是好東西，肯定很貴！」導遊笑著幫我翻譯。我問導遊，在西藏會漢語的人多嗎？導遊說，年輕人多些，年紀大的不會想特別去學。
三
第二天我們換了導遊。據說是因為帶我們喝茶的導遊，因為邊防證辦不下來，所以沒法帶我們到珠峰等其他拉薩外的景點。
新的導遊叫念扎次仁，他說，藏人沒有姓，名字都是請活佛依照居民背景或祝福意涵取的。「像上個導遊，他名字就是達賴喇嘛取的。」同行的作家郭正偉忍不住問道：「那現在想請達賴喇嘛取名字怎麼辦呢？」念扎導遊苦笑著說：「可以寫信的嘛。」
大概是在參觀完色拉寺之後聊起運動話題的。我問導遊，藏人平常喜歡做什麼運動？導遊說，老一輩的喜歡騎馬，年輕的喜歡踢足球。外行的我接著問：「那麼西藏有職業足球員嗎？」導遊回答：「有的，西藏在中國足球聯賽有隊伍。但藏人不能參加國家隊。」為什麼不能參加國家隊？我問。導遊歎了口氣說：「怕少數民族到國外引起注意嘛。我們西藏踢球很不錯的，但就是怕你到國外惹麻煩。歌手也一樣，怕你唱紅；唱紅的話，歌詞裡面有些什麼問題那就糟糕了。」他停頓了一會，接著說：「我們西藏踢球真的很不錯的。」我想起上一個導遊爬布達拉宮時一派輕鬆的樣子。
四
出拉薩後，每去一個景點至少都得開車五小時以上。雖然路上風景極美，雪山、江河、一望無際的高原礫土地……但同樣的風景一小時、兩小時過去，還是令人感到疲倦。
當地車子限速方式奇特，一條公路每隔約二十公里左右設有檢查站，站與站之間是以文件登記時間（所以每個站司機都得下車一次）做為計算標準，來換算車子究竟有無超速。司機時而飆車，時而龜速。有時我們在漫長的車程中昏睡過去，再醒過來，發現司機大哥也不住點著頭，而車子差一點就往對向車道開去。同行的郭正偉謹慎，幾次貼心地請司機大哥放我們到路邊休息、拍照，上上廁所。
經過尼木縣的時候，我們停在一座美麗的湖泊邊休息。對岸有成群的犛牛，湖面上有飛鳥經過。司機大哥遞過菸來，告訴我：「這還不是最美的時候，夏天這裡的草綠了，犛牛會過來這岸吃草，那時候才美。」才剛說完，天空飄起了細雪。司機大哥穿著單薄的上衣，手叉腰，笑看著遠處的雪山。
檢查站後，每到一個大景點，又有更大的檢查站。這時全車的人都得帶著證件下車，排隊遞文件，接受檢查。當地居民也一樣。
「哪來的？」、「台胞證有沒有簽證？」、「職業是什麼？」……檢查站內的公安對著桌上的電腦，頭也不抬地問我們一些明明上個檢查站才問過的問題。導遊陪著我們，耐心地回答那些無謂的問題。上車後，同行的朋友笑說：「那台電腦是拿來打遊戲的吧！」接著我們聽見導遊在後座的抱怨：「就是這樣，明知故問。」
五
此行最美的風景在天湖納木措。納木措是西藏三大聖湖之一，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鹹水湖。
納木措湖水清澈，湖面上還有尚未融化的浮冰、雪山，以及離得很近的深藍色天空的倒影。水鳥飛起，漣漪圈圈，昭示一切皆夢幻泡影。
放下行李，我們散步到湖邊。途經一間民宅，藏人小女孩坐在屋外。我拿起相機拍了張照，結果小女孩聽到快門聲，竟趕忙跑過來拉著我的衣角，講了一串我聽不懂的藏語後，用腔調濃厚的漢語說：「二十！」
覺得二十人民幣實在太貴，但又不知道怎麼跟愈來愈生氣的小女孩解釋才好。結果民宅裡走出似乎是女孩母親的婦人，解圍似地對我笑著說：「十塊。」
湖邊除了遊客，還有牽著犛牛和馬讓人騎乘，或者兜售紀念品的藏人。同行的友人被一位大叔拉著，要他看看手中的化石（當然是假的）或蜜蠟念珠，並且出個價。剩下的人也沒去解救他，只是趁著空檔趕快拍照。
隔天一早離開時，納木措周圍已經覆上厚厚一層雪。車子輪胎沒上雪鍊，行速緩慢，路邊犛牛懶懶地趴在雪中，游牧帳篷的煙囪緩緩飄起白煙。
走上山路，遇見了幾台打滑車停在路邊的驚險景象。最大的一台貨車擋住了唯一的去路，幾個藏人下車，用鏟子鏟起路邊的土，鋪在輪胎下，好讓摩擦力增加。我問導遊：「這樣的雪算大嗎？」導遊回我：「這不算大的。」
我在車裡看著前方不遠處辛苦地鏟著土的藏人們，有幾位笑瞇瞇地走來，司機大哥搖下窗口氣無奈地和他們說了些什麼。貨車後方走下來了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手裡拿著念珠，彎下腰查看著車子底下的情形。天氣愈來愈冷，司機大哥打開雨刷，抹去車窗上的白霧。
大概一小時後，大貨車順利回到了路上。藏人們朝我們揮揮手，司機大哥點點頭，戴起墨鏡，小心翼翼地，將車開離了路上滿是積雪的納木措。●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