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伍軒宏／【和解書】 草葉集

◎伍軒宏

總認為史詩之外，詩婉轉點好，若隱若現，引人探幽。不太能接受大剌剌宣告語氣，擺開陣勢、羅列項目的惠特曼《草葉集》。那是本沒完沒了的書，1855年初版九十五頁，蔓生數十年，1892年「臨終版」成為四百三十八頁史詩規模的長短詩集。從著名的〈自我之歌〉邏輯推衍，那可說是自我的擴充、包容、提升，也可說是自我過度膨脹。

當年，羅賓．威廉斯的文青片《春風化雨》，引用惠特曼哀悼林肯總統的詩〈 哦，船長，我的船長！〉，不少人欣賞，我覺得做作。常私下嘲弄他愛用的「列舉目錄」技法，戲稱「腹瀉體」，直接宣洩，不斷重複，令人疲累。卻也曾寫學期報告，分析他詩作〈印度之旅〉（啟發佛斯特小說那首），以結構語言學探討列舉法呈現的文字地理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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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葉集》有容乃大，讀者各取所需。對美國文學見解獨到的D.H.勞倫斯，質疑書裡不斷融合、通吃一切的巨大自我，即使達到最高、超越男女的「男人之愛」（他未面對惠特曼的男同情欲），「定於一」的認同只是死寂。但他也讚揚惠特曼偉大，推崇詩中「開放之路」的民主訊息。另方面，比喻世界如圖書館的波赫士，在不斷滋長的《草葉集》，看到野心勃勃包含所有書本的絕對之書，指認出三個惠特曼，並讚歎他以自己的節奏，繁衍詩篇，讓「自由詩」形式開枝散葉。

波赫士說，惠特曼影響所有現代拉美詩人。眾所周知，聶魯達桌上，擺著惠特曼相片。在美國，桑德堡、金斯堡詩裡，看得到他。法國思想家德勒茲與瓜塔里談「地下莖」之書，點名《草葉集》。

雖然跟惠特曼不合，多年來，每隔段時間，就得打開他的書，找詩篇、找關連、找地點，裡面東西太多了。要對抗《草葉集》這樣包羅萬象、無比豐富的書，如黑格爾《精神現象學》，是很困難的。●

■【和解書】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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