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蘇園雅／房間的牆面

◎蘇園雅

我盯著房間的牆面，時光一直倒退。

這個房間，曾是我和姊姊、妹妹一起生活和睡覺的空間。從文具到牆壁，蔓延出混雜的風格，我們在裡頭打鬧喧囂，在睡前談心說笑，然後抱著安穩入眠。

也許正是這份安穩，讓姊妹長成溫暖的人。她們相繼出嫁，離開這個房間，兩人的物件接連退場，我開始把房間布置成想要的樣子。該丟棄的、該留下的東西逐一判定發落，唯獨牆面上的電影海報、小白板和世界地圖在猶疑中存留；因這三件東西不確定屬於誰，但確定屬於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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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牆上加掛上年曆，翻過一年又一年。直到我無法再抱著安穩入眠。

過去在房間裡，我們姊妹三人互相陪伴，談論未來，但現在只剩我留在過去與現在，卻不斷被質問未知的將來。

於是我離家租賃了一間公寓，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房間。我想要找回安穩和自由，然而父母的眼神讓自責一併挾帶過來。

日子讓新房間時而凌亂時而整齊，活生生的節奏。偶爾也會想到，家中的那個房間呢，在無人居住的狀態下是否也有起伏的頻率？

隔了一段時間後返家，我盯著房間的牆面，忽覺恍惚。

牆上的電影海報和世界地圖在原處老去，紙緣泛黃且多處破損，世界地圖缺了一角。小時候，我和姊姊、妹妹會挨在這張地圖前指指點點，好大的世界雖被縮放在方寸之間，每個國家卻又遙不可及。長大後，我們各自飛過幾個國家，在異國中重新認識自己、在時差中經歷思念；出發前總習慣用食指在地圖上比畫，連接目的地和台灣，想知道回家的距離有多遠。

地圖的右下角掛著一個小白板，藍色的筆跡寫著祝姊姊生日快樂，還有全家人的簽名，下排附註：Today.04.07.30。

這串像密碼的數字讓我驚覺，倏忽間已過了十幾年。彼時的家人常有一種暖呼呼的熱絡，隨著人丁遞減，空疏感趁虛而入，如今要把愛說出口已需要鼓起勇氣。

視角再往左邊移動，懸掛著一份月曆，靜止在我搬出去的九月，那個我出生的九月，那個我焦慮又老了一歲卻還無法自立的九月。

日期格子內記載著上課時間、繳卡費等各種代辦事項，還有日復一日的平庸與感歎。心想或許是這樣乏味的連載，才讓我決定離開這個房間。

沒料到的是，離開後，我的東西像冬眠般原封不動地放在房間裡，時間則凝結在離開的那一天。過去的日子彷彿在年曆的小方格中被永遠留住，在這個房間裡安安靜靜地釀製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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