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限制級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根據「電腦網路內容分級處理辦法」修正條文第六條第三款規定,已於網站首頁或各該限制級網頁,依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規定作標示。 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TICRF)網站:http://www.ticrf.org.tw

【自由副刊】洪玉芬/飛行的鷗鳥 - 塞內加爾

2018/07/08 06:00

塞內加爾首都達卡的海灘風光。

文.攝影◎洪玉芬

塞內加爾外交部。

塞內加爾的清真寺一景。

塞內加爾當地藝術家的銅雕。

1飛行的鷗鳥

傍晚,已過七點,陽光仍強,四處亮晃晃。飯店後方是沙灘海邊,無時不見群鷗聚集,或展翅高飛、或歇息水面,彷彿這片靈秀水域的主人是牠們,而我只是貿然的闖入者。遠眺,濛濛山峰,層層疊疊,天地悠然,俯仰間似有股大氣,熨平體內每一細條神經。翌晨七點,拉開窗簾,大地漆黑,披著一層神祕的面紗,乍醒未醒。

半露天的餐廳,一半的餐桌椅座位,延伸至廊外,與海岸沙灘連成一氣,寒意微起。鵝黃燈光溫馨,如晨曦送暖給希望,各式麵包挑人食欲。海面在黑暗中,感覺近在身側,無波無浪,像隻溫柔的花貓陪人腳底邊早餐。

時光如海水,潮汐淘洗;沙粒像記憶,波浪沖刷,晶瑩剔透,陽光下閃閃發亮。遙遠的記憶,拉近了,如細細顆粒,靜躺沙灘上。

睽違二十年的國度──塞內加爾,濱臨大西洋的西非國家,海洋橫渡過去便是紐約。多年前,首次來是應朋友M之邀,他投資工廠剛起步,我是供應商。那時像樣的飯店寥寥無幾,獨立廣場的大街,漫步不久,肅穆氣氛,遊覽觀光之心盡失,深感不宜久留,匆匆退去。

M是黎巴嫩移民非洲的第二代,我與他,同是來自雜貨商的家庭,那時彼此都年輕。年輕的生命,心所向,急欲擺脫從小生長的枷鎖,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拜訪數日,白天工作,晚上他款待不同美食,熱情之心,藉著餐盤的食物,互相交流對事業的夢想。我供應他生產設備與技術,兩人如水草與游魚,走過一段相濡以沫的歲月。

在非洲,經營工廠,是對一個人心志的艱鉅考驗。

白天他在工廠吼工人,晚上回家精疲力盡,他說在此孩子沒有好的教育環境,家庭無社交生活。每天,他的生活不是家裡就是工廠,首都達卡環海,開車繞來繞去,盡是遇見海。他的人生不能這樣過下去,於是決定出走,就像一隻飛行的海鷗,飛出這海域,在彼岸的紐約,定錨。從此,他就像斷訊的鷗鳥,我也不曾再來。紐約幾次旅遊,同在一個城市,茫茫人海中,總不期然地想起他。

重遊舊地,達卡已蛻變成適合人居的城市。美麗的海岸線,燦爛的陽光,春筍般的度假旅館沿著波光粼粼的海岸線林立,便利的捷運線建造中。幾日停留,不停地在腦海裡想:飛出的漂鳥,可曾憶起舊巢?

2信差的鷗鳥

二十年了,這國度以諸多的改變,令人刮目相看。飛機停妥,溫暖的陽光和舒適的空橋,歡迎來客,這和許多非洲城市登機或下機必須手提行李,辛苦爬樓梯相比,給人意外的驚喜。入海關,連表格都不必填寫,奉上護照與簽證,按指紋,出奇地有效率。以為這樣就出海關了,錯了,在非洲國家,有諸多意想不到的檢查。果不其然,迎面而來一個檢查哨,暗暗叫苦,糟了!好像忘了帶黃皮書(防疫注射證明)。再度遞上護照與簽證文件,穿著制服繡著臂章的海關人員細細看了一下,擱下,對我輕輕咕噥一句:「une minute.」(法文:稍等)

我反問他:「為什麼?」

他回:「簽證。」

我急急指他手上的單張簽證:「那不就是?」

後面蜂擁而上剛下機的人,他忙著檢查,我杵在一旁,不由忐忑。一陣忙碌後,他對後面的辦公室喊著:「台灣」,台灣二字一出,像是暗號,辦公室出來一人把我領走,來到另一室,指著椅子上的人,對我說:「接妳的人在這。」原來是虛驚一場。那是朋友對我貼心的服務,接機接到海關來了,這應是此地另類的特權文化吧。

朋友打點一切,下榻旅店安頓好,他電話就來了,問住得如何?我回答好極了。遲疑了一下補充道:「但是,價格有點貴。」他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這飯店是城裡最好的,你們台灣人很富有,沒問題。我們的供應商,來自歐洲、印度、中國的,都是安排住在此。」一聽這話,輸人不輸陣,把想要換住廉價飯店的話,狠狠地吞回去。

非洲,路途遙遠,一次出門,順道旅行多國。與上個國家相較,這裡宛如天堂。一個人的旅行,暫時逃離了平日軌道的羈絆,日子簡單,孤獨的幸福,帶有奢侈感的微微不安。人在天涯海角,心靈的解放,如海鳥擁抱洋水的壯闊。

一個人的旅行,處處,是迷途,也是歸途。

一天下午,回到飯店,忽見窗外陽台來了隻鷗鳥,停在圓桌上,專心地啄食。我隔著窗簾的外層薄紗,細細偷窺牠。鳥兒肚腹肥碩,嘴巴尖長,奮戰一塊麵包屑。我躡手躡腳地靠近窗台,小心翼翼輕撥薄紗,一啄食、一盯看,我與牠,彷彿進行一場專心一志的無聲競賽。

我悄悄舉起手機,記錄這難得鏡頭。一會兒牠似乎已飽食,拍拍翅膀飛走,留下怔呆的我,久久不曾自窗前移步離開。我隱約領悟,牠是天地間的信差,託來信息予我,我來此的任務,一如鷗鳥般的另類覓食,必須那樣地專注,與滿懷無比的莊嚴。

3遠方的鷗鳥

晨曦沉睡,大地未甦醒,黑暗中,我仍然感覺得到海浪細柔的呼吸聲,自遠而近。柔和的燈光,灑下了溫暖,木架上陳列各式的麵包,彷彿對我微微笑。幾個小時後,我將離開這城、這海邊,有些惆悵與依依。天光未明,海鳥紛紛來送行、伊呀伊呀地叫起,我似能解鳥語,我生於島嶼、長於島嶼,海鳥於我,熟悉如老友。

旅行超過百國,有些國度自我許願「下次再來」。能讓人流連的國度,並非是繁華勝地或高度文明,究其因,令人身心安頓、或有家的感覺,是其共通點。達卡城的感受即是如此。

啜飲最後一口咖啡,心中盤算當天行程,惦記著朋友A的女兒,昨晚來電敲下了中午的臨別之約。

她已是三個孩子的年輕媽媽。她還小時,我們曾在其他國度碰過面,轉眼她已嫁作人婦,且定居於此十來年。電話中,她說記得我的語氣,誠懇得令人無法推辭今日的邀約。

旅行非洲,一種上癮。旅行的國度,愈跑愈遠,尤其以法語國家,癮頭更大。法語非我熟稔的語言,生活上處處與人交談,更是挑戰。這樣的氛圍,或是一種出自意識中的渴望,想要在陌生的國度,自我測試,能夠生存的能耐。例如,週末逛街,朋友差遣司機服務,我便與他學起法文來。

「Lundi Mardi Mercredi Jeudi Vendredi Samedi Dimanche.」當我們從店裡走出取車時,他邊走邊解釋為什麼店開得少?是因為星期日的關係,我趁機請教星期一至星期日的法語。

他當我的導遊不怎麼樣,當法語老師很盡責,星期一到星期日,一遍一遍地帶著我念,念完二遍後我便能正確無誤地自己念完,他直誇我學習能力真好。我心裡偷笑,他有所不知,約三十年前吧,那個大腹便便的少婦,每週一三五晚在師大法語中心報到。學習,在生命遇到困頓需轉彎時刻,能夠讓人專心一志往前走。

當她遠遠走來,身材高身兆修長,五官深邃分明,我想就是她了。她笑起來有雙親輪廓。我們只有一個小時,兩個急急交代過去故事的人,話匣子一開,嘰哩呱啦,與法式餐廳優雅的氛圍不搭,但又何妨?

她,來自黎巴嫩望族,隨夫婿來此,先生是近千人大工廠的CEO。她初來此,一句法文都不會講。後來,三個孩子陸續報到,她一面責無旁貸擔起教養職責,一面到銀行工作。聽她談異鄉遊子的打拚點滴,一股堅毅與成熟的神韻,從她秀麗的臉龐,微微散發。

她的爸爸在奈及利亞,哥哥在安哥拉,媽媽和妹妹在老家黎巴嫩,一家分散四地,典型的漂鳥家族。她爸爸,我的舊識,當她轉述她爸的電話內容,得知我來此,非得要她來見我一面,她學其高亢的語調說:「Go! Go!」多少次的千山萬水來到窮鄉僻壤的西非,最大的意義藉由這字,回饋於我了。

我坐在她的面前,也像是坐在自己面前,彼此都是遠方飛來的鷗鳥了。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