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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老瞎貓/果實纍纍的樹會彎腰

2018/05/09 06:00

圖◎郭鑒予

◎老瞎貓 圖◎郭鑒予

畢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許多細節已經被記憶的篩子篩掉。印象最鮮明的是落腳處附近,某家水果店外一堆堆的櫻桃。生命的富饒和慷慨,常常令人感到驚訝。當時聯想到的自然是阿巴斯和〈櫻桃的滋味〉。小小的車子在漫天沙塵中緩緩移動,老人家語重心長暗示男主角:「為什麼不走另一條路呢?另一條路比較遠,但也比較美。難道你不想再看見日出和晚霞了嗎?難道你想要放棄櫻桃的滋味了嗎?」阿巴斯並沒有告訴我們為什麼男主角想要自殺,留白部分等待我們自己填上顏色。況且這部電影講的不是自殺,而是選擇。生命還有種種可能。「我們都有一扇門可以隨時打開,」他說:「但我們都選擇留了下來。」

摯友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阿巴斯家的地址給我,她說:「既然你已經在德黑蘭,沒有理由不去拜訪你的偶像。」換做今天的話,我想,我應該不會那麼冒昧摸上偶像家門。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許多年後,我在Georgia O’Keeffe的傳記裡讀到,當年她跟荒漠、動物骨頭、花和黃昏為伴,有不速之客登門造訪。「這是我的正面。」O’Keeffe說,然後轉過身去:「這是我的背面。」接著當著大家面前把門關上,讓我啞然失笑,笑別人,也笑自己。但我當年懵懂魯鈍,對生活還有熱忱,對生命還有好奇,儘管忐忑多於興奮,但我相信,阿巴斯不會像O’Keeffe那樣拒人於門外。我一直記得這個花絮:有個記者對阿巴斯印象極好,說他儘管聲名大噪,但從不擺架子,阿巴斯的翻譯員對他說:「我們伊朗人有句諺語:『果實纍纍的樹會彎腰。』」

發覺阿巴斯不在家,不是沒有一點點失望的,但同時也鬆了口氣。我不知道應門的人是誰,看起來像裝修工人,當時阿巴斯家樓下正在修葺。是個細心的男人,見我那麼早來拜訪偶像,一定是還沒有吃過東西,所以留我一起早餐。麵包,乳酪,青瓜,蜂蜜,紅茶。我學伊朗人那樣,先把方糖含在嘴裡,再喝一口紅茶。簡單的是早餐,豐盛的是人情。後來我跟人家聊起伊朗,總說這是世上最友善的國家。我在伊朗旅行期間,不只一次讓陌生人接回家裡照顧。兩人在靜默中吃過早餐,他帶我上二樓看看阿巴斯的書房,留我一人對著一整面牆的書發呆。樓下傳來無線電的嘈切,空氣中蕩漾著我聽不懂的歌詞和我聽得懂的故事。

我用眼睛向書架上的書一一致意,雖然都是有字天書。當中一定有許多詩集。阿巴斯喜歡詩,他自己也寫詩,一些小詩,不是俳句,但他寫得最好的那些,比很多當代詩人寫的俳句更具俳句的精魂。「多麼慈悲/烏龜沒有看見/小鳥不費力的飛翔」。「秋天的午後/一片槭葉/輕輕飄落/棲息/在自己的影子上」。「非東/非西/非北/非南/只是此刻我站著的位置」。「野狗/對路過的盲人/搖搖尾巴」。「礦井工人/沒有一個看見/第一場雪」。「一千個小孩赤裸裸/在雪地上//隆冬的惡夢」。「發燒中的孩子/透過窗玻璃/渴望地盯著/雪人」。「一頭白駒/從濃霧中浮現/然後消失/在濃霧中」。「一千三百歲的/寺廟裡/時鐘/差七分鐘就七點了」。「月光/照在我不會走上的/小徑上」。「當風起時/輪到哪一片葉子/掉落」。不過當時我不知道他也寫詩,雖然在我心裡,他早已經是個賽璐珞詩人。

當年第一次看〈何處是我朋友的家?〉時,根本沒有想過許多年後,我會出現伊朗西北山區,並結識了一個日本來的背包客,他也是阿巴斯的影迷,我們都在尋找片中那條像夢一樣的曲折山徑。我們恍恍惚惚頂著炎夏烈日,在曝光過度的現實中尋找電影的痕跡。但我們的狂熱遲了十年,十年前的一場七級地震,早已經把我們嚮往的村子夷為平地。第二天我們一起乘搭長途巴士南下德黑蘭,像是一起旅行了很久的伙伴,祕密地共享著一些什麼。縱使後來我們還是失去聯絡,但兩人一路走來的快樂時光,仍然在一個人的回憶中延續下去。如果我從來沒有看過阿巴斯的電影和詩,我現在會在什麼地方?我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那天阿巴斯在家的話,我會跟他說些什麼?他的電影和詩給我帶來多少感動和啟發,這份感激我就默默收在心底,過去,現在,未來。一路還有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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