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限制級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根據「電腦網路內容分級處理辦法」修正條文第六條第三款規定,已於網站首頁或各該限制級網頁,依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規定作標示。 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TICRF)網站:http://www.ticrf.org.tw

【自由副刊】林水福/川端康成《美麗與哀愁》

2018/04/29 06:00

圖◎郭鑒予

◎林水福 圖◎郭鑒予

1970年6月16日川端康成應中華民國筆會會長林語堂之邀,於亞洲作家會議席上,以「源氏物語與芭蕉」為題演講,地點是中泰賓館。這是川端生平唯一一次訪台。

川端於1968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是亞洲第二位、日本第一位獲獎者,因此開頭不免談些有關得獎事。有趣的是講題雖是「源氏物語與芭蕉」,直接談這兩部分的並不多,重點圍繞著他自己的收藏品。他說:「我是美術愛好者,最想得到的是中國的宋、元時代的山水畫,日本的是藤原或平安時代的(也可說是王朝時代)的佛像畫。」提到的中國詩人有李白、杜甫、白樂天、李漁;畫家有牧溪、梁楷、夏圭。

佛教、佛像畫、繪畫,不僅是川端愛好的收藏品,繪畫與文學的融合,在川端作品裡屢見不鮮。

川端對佛教美術的興趣與著眼點,如1952年在《新潮》發表的〈月下之門〉中說:「最吸引我的是宗教美術,或者是能感受到宗教性的美術。因此,在文學中也追求信仰。日本從前有高水準的宗教文學嗎?這是疑問。奈良和藤原佛像、佛畫、佛具或者佛教建築,也在純文學出現嗎?例如《源氏物語》可看到佛教的部分,也可看到反佛教的部分,但宗教思想不怎麼深。那時的純文學如果是和歌,和歌的形式不容易歌詠宗教思想?或者歌詠了,但是後人的我們難於讀取呢?鎌倉、室町的文學幾乎都有佛教味道;然而有那麼傑出的美術嗎?美術的桃山時代,日本可說沒有文學。」

「因信仰而創作、成為信仰對象的宗教美術,吸引我的心是必然的,我有時在它之前也思考文學的來處與去處。」

由這段文字也可證明川端對宗教美術的愛好緣由。試看《美麗與哀愁》中,川端如何運用佛像畫?其意涵為何?

《美麗與哀愁》是川端於1961年1月至1963年10月在《婦人公論》連載的長篇小說。唯1962年4月因病停刊乙次。1965年2月由中央公論社刊行。連載十個月後,開始撰寫《古都》。川端說《古都》是「我的異常的產物」,因此同時期書寫的《美麗與哀愁》、《睡美人》、《片腕》可說都是在異常狀態下撰寫的作品。

研究者推測《美麗與哀愁》作品中小說家大木年雄的成名作《十六七的少女》與川端初期的「千代物」的模特兒伊藤初代重疊,腦中有《伊豆的舞孃》、《篝火》等作品的存在。伊藤初代是咖啡廳女服務生,1920年與川端認識,翌年10月訂有婚約,但很快就破滅。川端說:「婚約只是口頭約定,我對這女孩連一根手指都沒碰過。」應是柏拉圖式的戀愛。川端將這只有開始沒有結果,只有精神沒有肉體交流的不完全戀愛,在《美麗與哀愁》中賦予有血有肉的愛戀情節。而作品中音子與女弟子圭子的同性戀描述,研究者認為或許是以川端十七歲時跟學弟小笠原義人的親密交往經驗鋪陳而成的。

小說的開始是五十五歲的小說家大木年雄,突然想去京都跟二十四年前的女友音子一起聽除夕的鐘聲。音子十六歲時認識已為人夫的大木,十七歲早產,女兒出生即死亡。音子企圖自殺,被送進精神醫院。後來母親帶音子移居京都,欲斬斷與大木的關係。

大木到京都後聯絡上音子,但是到飯店來接的不是音子而是她的弟子圭子。

大木的成名作《十六七的少女》寫的是與音子之間的愛戀,廣受歡迎,為大木博取名聲與財富。而大木的原稿是由妻文子打字的,丈夫與音子不倫的那段時期,自己照顧襁褓的兒子太一郎,文子感到傷心;然而她感到更傷心的是因忌妒而快要瘋狂的自己,在小說中幾乎不見影子,寫的盡是音子。文子因此更受傷,再次為忌妒而苦,終至於第二胎流產。

圭子眼看師父音子被大木奪走當妻子、當母親的權利,依然愛著大木。出自忌妒與獻身的愛,圭子為了替老師報仇,主動接近大木年雄及其兒子太一郎,要徹底破壞他的家庭。圭子和大木投宿江之島的飯店;引誘太一郎投宿琵琶湖的飯店,鼓勵乘遊艇出海,最後太一郎溺水而亡。

音子要替沒見過面、夭折兒子的畫像,題為〈嬰兒昇天〉;這時圭子要求師父在自己尚未成為可怕的妖婦之前替自己畫像。音子於是轉為像〈稚兒太子圖〉那樣畫圭子,開始考慮畫成像古典的「聖處女像」那樣妖豔的佛像畫。

儘管與大木交往時,如《十六七的少女》中描述的,音子被大木使盡各種玩女人的方法,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音子自己覺得對死去的兒子、母親、大木還深愛著;可是那愛情被音子的手接觸,與現實相遇之後,音子自己尚未察覺,其實,不知不覺之中,不知何時已轉變為音子的自戀。嬰兒、大木、母親都還活在音子心中,然而,現實裡真正活著的不是那些人,是音子一個人。與圭子陷入蕾絲邊,或者也是音子的自戀、自我憧憬所採取的一種形式?

也就是說,與大木緊抱的姿態在歲月流逝之中,逐漸被淨化,終於把自己昇華為不是自己的神聖的幻象。

川端最早將《維摩詰經》的火中蓮花寫入作品的是〈抒情歌〉(1934年,短篇小說)。「仔細一想,我把床龕的紅梅想成你,對那花說話不也可以嗎?奇怪的是火中生蓮花,愛欲之中顯示正覺。」川端把本來宗教性概念的火中蓮花導入虛構的小說世界裡,在男女的戀愛心境發生作用,幻想化。

其次將火中蓮花寫入小說的就是《美麗與哀愁》。

「趕快畫〈嬰兒昇天〉吧,現在就畫。不趕快畫說不定就畫不了。將來即使畫得成,也會變成不一樣的東西,沒有愛和哀傷的……」音子暗自呢喃。突然掀起強烈的思緒,是因為看到火中的蓮花嗎?

那純粹的心沸騰,也覺得圭子像火中的蓮花。為什麼火中會開出白色的蓮花?為什麼白色的蓮花在火中不會枯萎?

原本音子想畫嬰兒昇天,是在畫中蘊藏:對自己與大木之間夭折的嬰兒的憐憫與哀惜,同時也想表現與大木之間的美麗與哀愁。這時音子想起以弘法大師傳畫成的〈稚兒太子像〉。

那是「年幼的大師夢中,在八葉蓮花中與佛陀對話的姿態畫成的畫」。音子想把圭子畫成佛畫式、稚兒太子式,坐在蓮花座的「聖處女」式。她想畫嬰兒昇天,是因為心底有著這樣的願望。而圭子計畫復仇,變成像魔女,音子認為是自己對圭子的愛不足,所以想畫成佛像畫式,希望能將愛淨化。

為何白色蓮花有淨化的意象呢?

佛教中,白色蓮花是清純的象徵。印度神話中,從Vishnu的肚臍生出的蓮花之中有梵天創造萬物。蓮花在佛教中具重要意義。釋迦誕生、悟、涅槃時,有蓮花在下支撐,佛教中受重視。

川端《美麗與哀愁》中的「火中蓮花」的原點,來自上述《維摩詰經》「火中蓮花」的可能性相當高。惟川端以虛構手法將佛教思想運用在戀愛物語中,象徵純淨,亦含淨化之意。

三島由紀夫在《日本的文學38:川端康成集》「解說」中說:「……作家的主題、技法、技術的特徵、方法論的一切……有可以仔細讀到的作品……它不一定是作家的代表作,再者,也不一定是作家的野心之作。因為某種偶然,作家以方法論寫了小說。《美麗與哀愁》,依我之見,就是那樣的小說。」又說,「從這小說,其實我明確學到川端文學的許多祕密。」

三島說自己從《美麗與哀愁》看到抒情的羅馬式(romanesque)、反應的羅馬式、突然的羅馬式、時間的羅馬式、色情的羅馬式。針對時間的羅馬式,三島說:「從過去到現在、從現在往過去,物語轉調時,川端氏故意將時間的明顯差異,如繪卷的雲曖昧連繫。這是川端氏在小說裡給予奇妙的難受的時間的經過,與幽暗的深奧;其典型的例子是〈火中蓮花〉回憶烏龍麵店老闆娘的部分,讀者不知不覺之間也被帶入過去難於忘懷的情景之中。不只是這部分,《美麗與哀愁》全篇、在過去與現在互相侵犯,美麗的顏色與有毒的顏色互相滲透之處成立的時間的羅馬式。」

針對色情的羅馬式,三島說:「……尤其是貫穿全篇的圭子左邊的乳房與右邊乳房的不可思議的物語的機巧等,就是色情的羅馬式。」圭子引誘大木父子,在江之島的飯店讓大木碰右邊乳房,不讓碰左邊乳房;而被兒子太一郎碰左邊乳房,不讓碰右邊乳房。當然,父子兩人都不知道各自「專享」一邊乳房。

為何是《美麗與哀愁》?如三島所說:「惡德最後混入哀愁,美德也終於混入哀愁,所有存在的生物藉著彼此在哀愁中的融合,甚至達到一種歡喜。」大木年雄、大木太一郎、音子、圭子,每人身上都有著各自的「美麗」,但最後無疑地都主動或不由自主地被捲入哀愁的境遇。大木的妻子文子又何嘗不是呢?●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