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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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伍軒宏/【閱讀小說.長篇精摘】3之3 - 撕書人

2018/03/13 06:00

圖◎阿尼默

◎伍軒宏 圖◎阿尼默

回家的路上,她在想,到底應不應該答應?可是,那個時候好像只能那麼回答。

她不是沒有想過要推掉,只是看到德彥坐在那裡,一籌莫展的樣子,即使不算是朋友,也難拒絕,何況她常去借書。就算是借書的朋友吧。心中默念一遍,「借書的朋友」這幾個字連起來,有種古老的情調。

可是,他們會是「丟書的朋友」嗎?想都沒想過,卻答應要去做了。借個書,還能牽扯出這麼多。或者,她想趁機找出那本講到撕書人的英文短篇小說集?

還有,答應幫忙德彥丟棄書,可能會造成勇的不悅。不是沒想過,其實馬上就想到了,可是依當時的情形,反正推不掉,也沒辦法顧慮勇的不悅了。

在他們之間,書的領域,是她自己的。不算背叛。

走一步算一步,有機會再好好解釋,理青走著,打算去看看雲,在圖書館工作的雲。之前德彥坐在那裡抱怨家中堆積書本和訴說撕書故事的時候,她聽下去,沒有急著要走,因為原先打算借完書只是要去看雲,沒有其他事情。其實每次到德彥家借書之後,都會去看雲。說不上順路,但理青覺得借完書後,心情輕鬆愉快,走一小段路去雲家裡,似乎理所當然,儀式一般。好像有內在邏輯牽引這一串動作。如果不是借完書之後走這段路,感覺不一樣,會覺得有點遠。而且,把這段借書後的散步納入考量,她會注意不要借太多,如果借多了,書太沉,走起來就沒那麼愉快了。所以有幾次她不小心,貪心了點,從德彥家多借了幾本,之後往雲的住處走去時,提著袋子覺得吃力,當下就決定不去了,馬上回家。

雲住小公寓裡,喜歡自己煮。理青抬著書,樂於去吃一頓。餐後,雲會自己伸手進袋子裡取書,看看這次她借了什麼書,稍微翻閱,甚至談論一下,但他們倆都無意討論太多,免得嚴肅起來。他們很有默契。

有時候,雲會問理青上次借的書讀後覺得怎樣,不過都是點到為止。

她是最後一屆的圖館系畢業生,不是這個大學或那個大學圖書館系的最後一屆畢業生,是台灣地區最後一間圖館系的畢業生。

雲說過,台灣本來就沒有幾個圖館系,圖館研究所更少。所以圖館系關了幾家,就沒了。也許這跟全世界的潮流相關。美國大學大都沒有大學部的圖館系,絕大部分是學士後的專業訓練,提供碩士學位。1980年代末期和1990年代初,美國私立大學圖館學院發生關門潮,芝加哥大學、南加大,以及美國最早建立的哥倫比亞大學圖館學院,一一關門。原因很多,也許跟比較有錢的私立大學資金運用優先次序調整有關,也許跟資訊化、電子化有關。總之,在美國,圖館學院依然存在,然而著名的幾所,早在上世紀末就已經結束。如今在台灣,已經都沒了。

其實,理青記得,跟德彥的少數幾次短暫談話中,有一次曾聽他提起過父母認識哥大圖館學院的末代畢業生。當時不知道是在講什麼,他加上一句:「不知道爸媽的哥大圖館所末代畢業生朋友看到他們的家變成這樣,書滿為患,會有什麼評論?」意思大致如此,就只有一句。理青當時聽不懂,但「哥大圖館所」的名稱引起她注意,因為認識雲多年,常聽她提一些圖館系、圖館所沒落的事情。

「什麼?」理青當時反應。

「哥倫比亞大學圖書學研究所,其實叫學院,爸媽認識他們的末代畢業生,在紐約的時候。」

「喔。」理青腦中留下印象,沒有接下去說什麼。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每次碰到雲,總會閃過「圖館系終結」的想法。

雲說,大概這是紙本書集體命運的一部分。當初,圖館研究的人在上世紀末美國的關門潮之後,有些轉入善本書研究保存部門,而現存的圖館學院則改變不少,資訊處理和數位資料管理占了很大比重。雲現在的工作,就是負責數位化紙本書,然後再整理分類。

「每天都待在地下室,雖然都是自動化機器人在進行,而且我們圖館的空調設備是新的,不算差,但書本的陳腐氣還是陣陣傳來,尤其是中文書。所以每天下班都有冒出地面的感覺。

「還好我們圖書館藏書有限,數位化很快就會做完,至少可以脫離地下室一段時間。」她喘口氣說。

關於圖館系的話題,是她們以前談的,理青總是想起。這次,她在想要不要跟雲說德彥要她幫忙丟書的事。所以今天的聊天,她有點心不在焉,因為她在考慮,要不要說?應該會告訴雲,終究會告訴她,但是今天嗎?也許衝動一點就會說。有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說什麼事情,雖然基本上她是謹言慎行的人。

考慮考慮,以後吧。同時,雲繼續說在地下室數位化紙本書的事。

結果,撕書、丟書的事還沒有提,雲卻問了另一件事。

「對了,上次張姊請你幫忙的事,怎樣了?」

「滿有趣的!很謝謝她找我。」

張姊是理青以前的同事,也是編審,比較資深,是組長。理青因為薪水的關係,跳槽到目前傳播與媒體公司,工作平穩、平淡,缺乏挑戰。理青就是因為這樣,開始借書、看書。跟張姊一直保持聯絡,最近得知她負責一個計畫,請一些寫手,都不是知名作家,寫五、六萬字長度的故事,準備挑選來改編成為影片或影集。由於計畫規模不小,張姊是負責人,需要幫手,就找了已經跳槽的理青,因為信任她。

「到底是做什麼?」

「他們,就是我以前公司,向一些作者徵稿,要五、六萬字的小說,再從其中挑選,改編劇本,拍攝影片。數量多,張姊需要人幫忙整理稿件,所以找我。」

「先寫小說,再改編?」

「對,常見的情形是已經有小說,然後改編。也有為了促銷,劇本已經拍成電影後,再做『小說化』,增加相關商品品項。為了影片,先委託寫小說,再改編劇本,好像比較少。」理青說明。

「成本很大。你們這個還好幾篇,不是只委託一個人、一篇小說。」

「我也很驚訝。我負責五篇稿子。」

「就是五部小說。」

「五部聽起來太厚重,這些都不是很長的。我們都說是故事,五篇故事,或五則故事。但那只是我負責的部分。」

雲跑去燒水,泡了紅茶、似乎過程中想到什麼,問說:「一般是請人寫劇本,或徵劇本,或像剛才說的,改編現成的小說。你們徵人寫小說,然後再改編,多一道手續,為什麼?」

「張姊說,以前有人這麼做過,為了先用小說拓展比較厚實的人物刻畫和細節,然後再篩選,決定用哪些部分寫成劇本。張姊說的。」

「嗯,好像沒聽過這樣的,真的有喔?」

「你看過《黑獄亡魂》嗎?」

「聽過名字,沒看過。」

「張姊說就是這樣來的,為電影寫小說,再改編。我知道之後,特別去找來看了。」

「是講監獄的電影嗎?」

「其實跟監獄無關,英文叫The Third Man。推薦你去看,經典作哦,黑白片。」

「好,《黑獄亡魂》,我記下來。」雲打字輸入名稱,然後問,「那,你整理什麼?」

「跟作者收稿件,寄給審查委員,整理審查意見,彙整,到十二月的時候要開會討論,挑選一些拍片。」

「看來不少工作,要忙那麼多個月。你是兼差?」

「對呀,以前公司的事,張姊拜託的。斷斷續續做,不會很花時間。可是你知道我在這裡不忙。」指現在的工作。

「就是不忙、錢多,才過來。那你現在又忙了!」

「還好,考慮過有多少空閒時間,才做的。都在家裡做,不會影響現在公司。」

「你還去借書來看,顯然時間夠用。」雲說。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寫一點自己的意見。」

「是喔。」

「代表工作小組的看法。」

「所以呢?」

「其實我是想多參與一點,也許以後可以參與改編劇本。」

「原來如此。」

兩人停頓了一下,雲問:「看到什麼有趣的故事嗎?」

「有的還沒交稿,可是看到一個講撕書人的故事,滿有趣的。」

「詩書人?」

「撕,撕裂的撕,撕書人。」理青更正,再度想起今天在德彥塞滿書本的家門口,她才聽過另外兩則撕書的故事。怎麼都被她碰到?

「撕書人,有趣嗎?」雲複誦剛聽到的名稱。

「剛開始看,有點趣。故事設定在20世紀90年代中,地點在紐約市曼哈頓,一個台灣留學生的奇遇。」

「復古?」

「讀起來感覺復古,可是情節有點奇幻。我還在看。」理青說。

「撕書人。」雲又複誦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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