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限制級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根據「電腦網路內容分級處理辦法」修正條文第六條第三款規定,已於網站首頁或各該限制級網頁,依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規定作標示。 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TICRF)網站:http://www.ticrf.org.tw

【自由副刊】【書與人】美猴王大叔與破睪體小說 - 駱以軍談《匡超人》

2018/01/24 06:00

小說家駱以軍。 (陳奕全╱攝影)

專訪◎蔡琳森

新作《匡超人》。

近來駱以軍(1967-)迷上了壽山石。在小說家熟悉的咖啡店露天座位,我們側身乳水糖匙,聊起這種價格與來頭俱不菲的母石:石身如光稜帶霧,則稱之為貴妃荔枝。石體黃,又變幻成水洞、金沙善伯或醉芙蓉。石色曖曖,恰如雲霧中水澤流波,非凍非漿,若沉溺在掌溫摩娑之下。這綰集了天地一眾靈氣的粹美石精啊,其紋路織密、細節繁麗、身形靈巧、結構龐複,似他長篇新作《匡超人》裡開頭的數個短篇,機遇般在百納櫃身裡抽長出了岔亂枝椏,爭搶著向敘事四方無盡延展暈開,下一刻隨即口器盡吐絲腺泌液般終止在交錯穿織的小說蛛網之間……駱以軍虛握著他的一對大掌,把玩著不在掌握之中的美石,虛構下被廢柴化的絕世英雄,彷彿我們又在虛實話語中,驚鴻一瞥那混沌初開未久的頑猴,自巨石蹦出……

從破洞百出的時代,開始小說

像一座地下渠或盤絲洞,《匡超人》不連貫地從數個時空、人物皆殊異的短章中啟動密碼,隨著土地現身、眾神歸位、美猴王降世,某種當代敘事式的(反)西遊神話新編鏗然登場。有趣的是,「超人」卻是直到了小說近後半部的〈破雞雞超人〉才翻出那喫飽了日月精華、從靈石裡捏塑一己輪廓,最終自二維世界一股腦迸入三維空間,並以光速橫越了四維時間黑洞的齊天大聖。

即使挾帶著轉化自神話視界的新編色彩,小說題旨依舊迴繞著作者經驗、家族書寫、城市生活與疾病隱喻,益使拼裝且縫補超人與美猴王神話系統的企圖益顯得「破洞」百出、啟人疑竇,「因為我們所處的現世原就是破洞百出的啊。」最近迷上《瑞克和莫蒂》(Rick and Morty)的駱以軍頻頻透過它來自我追問:在卡通裡,人們可以任意開啟時空之洞,將鎖在單一宇宙的麻煩遞送到其他多元宇宙,去找出解決之道。而在現實維度中,我們該怎麼解決自身創造的大麻煩?「簡單來說,『破雞雞超人』這一塊,是一齣故意唐吉軻德傻瓜化的偷拐搶騙喜劇;而美猴王這一塊,我想在七十二變──不,是七十二億變吧?──的網路上,找尋那個翻滾變貌的美猴王,在無數人每晚漫遊的網路宇宙裡,解答那個真實的動態或臉貌。」

小說家自言,小說託生神猴,乃是因為牠畢竟與凡人不同,凡人一旦被辜負、被傷害,往往便是被槓掉的、垮掉了的。但美猴王卻能夠無限地再生、不盡地翻變。牠在虛構小說裡成為一個高端象徵體,使此一函數走入淪亡的再生、虛空的變項。牠開展了賦格、一個主題的變奏,變成一具敘事永動的引擎,供輸了此敘事函數與現實之間不停搏擊的動能:「我發現狂歡的背後,很大一部分是這個文明許多藏隱起來的屈辱、暴力、原本細微美好之物的斷肢殘骸,經過無限地變形、跳躍,最終淪為一種『其實是死後的世界──孫悟空在分崩離析的無垠時光中,不斷後悔當初是否不該搶在群猴之前率先往水簾洞中跳』的集體焦慮。」

現代版《儒林外史》的創投買賣

「匡超人」此名出處乃《儒林外史》中一介小小儒生。這部巨構長篇借用此一無名角色做為書名,拍板定案之際,小說家腦中是否浮現某種關於台灣當代網路圈(文學圈/文化界)的紊亂風向?

「喔,不,它反而是我的『如何中國?』」駱以軍搖晃著腦袋說,「讀者應該發現了,我在情節間大量拼貼、諞塞了許多我網上看來的中國綜藝節目(甚至軍武節目)。這三十年來我僅去過中國幾次,那些稀薄的印象或我父親那輩1949年跑來台灣的老外省對故鄉的懷念,和網路上那迅速暴漲的中國迥然不同!這是一個如卡夫卡《美國》般怪異的更新世,我們卻還在使用國共冷戰、保密防諜那一套話語來招呼、應對。我們的年輕人卻完全因為『你是中國』拒而不讀莫言、金宇澄、閻連科!更懵懵懂懂不知那片土地上發生過什麼?正在發生什麼?」

駱以軍讀《儒林外史》,也讀那一整套繁複強大、關於18世紀中國士大夫們,如何在一種自動形成空洞運轉的話語系統中,逐步演變為一齣精通博弈的傀儡劇:「孫悟空的七十二變正是一場『反變形記』,任憑如何幻變,終究還是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那是一場張愛玲用《雷峰塔》、《易經》所寫下的悲喜劇!前者是被禁錮者如何變形成悲慘怪咖,後者是劇烈變化的中西古今變局中、她母親仍親授她以女版的《儒林外史》,教她怎樣當個戲子,在社交場中巧笑倩兮,將自己當成上等貨品賣進婚姻!這和明代士大夫說那些聖賢八股語言、將自己推銷給朝廷科舉有何差別?這種『變形記』使我感到驚懼且畏怖……」

用小說填補一個肉身盡瘁後的破洞

破洞與補洞的循環,在破雞雞超人登場後反覆出現,直至洞衍伸、擴張更大更深的黑洞,無處不虛空,洞於焉成為一隻凝視的巨眼,它是真實溢越的通道,似要吞吃了現實維度的象徵建物。

王德威推薦序裡提到,繼「棄」之後,「洞」成為駱氏關鍵字的新品種,小說從命定預言走向匱缺歡爽,《匡超人》的轉捩,是否涵蓋了更大野心,欲描摹「國族-身體」寓言的散射?為什麼追求完整性的人會自甘淪為「破」之異端?虛構與真實在此處再度雜拉出交錯的網線,社會實況及個人軀體皆被包覆其中,卻充滿了無數洞隙。

這樣的洞隙空間,正是小說家抵禦現實困頓的遁逸路徑──寫《匡超人》時,駱以軍的身體狀態非常虛弱,那胯洞乃非捏造,而是真實存在的破口:「就像小說裡寫的,我是真的被奇怪的胯下破洞耗去了四個月,去年三月又換成心臟出了大毛病,治療、休養了一整年,現在只剩十分之一戰鬥力啊。」去年在馬路上摔倒、心肌梗塞發作,駱以軍有整整兩、三個月真正感到生命之樹的枯萎、凋零。「我不甘心啊,如果我的陽壽就到五十歲,小孩也還年幼,年輕時立志要寫的曠世巨作,渾渾噩噩過了這麼多年也沒真寫出,卻這麼到了終點。」小說家摸摸鼻頭,似欲擺脫一場惡夢餘緒。

絕處總逢生機,火燒不壞金身,想想,駱以軍豈非也是一隻飽食了蟠桃與仙丹、流連塵世cosplay各種角色與裝束的潑猴?此時,他且面不改色,嘿嘿地笑著侃道:「《匡超人》裡寫各路妖怪都想吃一口唐僧肉,我把唐僧肉寫得超好吃的啦!」●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