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江鵝／甲方

◎江鵝

我家那隻白貓，每個晚上會來領拍。

她天天等著我躺平以後，湊到枕邊和我對上一眼，然後轉身走開幾步，趴下來等拍。她很久以前就學會準準趴在我掌心能貼上她屁股的位置，我只要抬起前掌，就能拍在尾椎上，一秒一下，像給搖籃曲打拍子。

我太晚上床的日子，她會有意見。儘管她的語言系統只有一個喵字，但是音調抑揚間的不滿和委屈，比人類還好意思。她好意思，我自然不好意思，道歉是常有的事。所幸她寬厚，從來不曾拒絕我的道歉，喵著喵著變成嗯，嗯著嗯著就趴下等拍，開拍我們就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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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領拍的執著，幾乎像在索討合約明列的權益。甲方每日睡前需提供乙方拍拍，除非乙方放棄領取。乙方偶爾會放棄領取，她有她需要臨窗獨對夜風的時刻，否則，即使稍早我們才為了搶奪桌面有過爭端，或我潰散在床上的樣子比廚餘桶底的過期蛋糕還要殘破，她都不會錯過。我是她日常必要的一環，領拍和吃肉喝水一樣重要。領完拍她才能準備入睡，平行或垂直著我，擺弄各種外人無從得見的古怪躺姿，偶爾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倏地坐起身來，倚著我的肘窩舔理自己，和我手臂上的汗毛，彷彿我是她獸穴裡的同伴，不是白天剋扣她肉量，強點她眼藥，站起來高她好幾倍，時不時踩上她尾巴，心血來潮就揉她全身，甚至張嘴嚙咬的優勢霸權。

她好像從來不記得那些，或者說，從來沒有讓我感覺到她記得那些，她似乎只想要我認清，我是她的甲方。沒有罰則，沒有違約條款，她無法強制我履行義務，但她真是，一心一意盼望我能做好她的甲方。

貓的事，有時候說起來好像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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