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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徐惠隆/東澳漁港粉鳥飛

2017/07/26 06:00

圖◎吳怡欣

◎徐惠隆 圖◎吳怡欣

清晨七時,從南方澳漁港走蘇花公路,一路蜿蜒而上。海面遠處,一片魚肚白,太陽沒有露臉,太平洋上,波平浪靜;山林翠綠,鳥語花香。大地在朦朧之間逐漸走向甦醒,空氣中散發出來的清新,讓靠海的子民,工作時的背影更顯得壯健英挺。

從公路轉彎的觀景台往下望,蘇澳港、北方澳、南方澳盡入眼底,跨海大橋橫亙,極像一把魚骨頭,連接著豆腐岬;更遠處的北方澳,幾艘艦艇停泊碼頭,半山上的進安宮,金黃琉璃瓦還閃著輝光呢!由國軍弟兄膜拜的媽祖是否更能保佑他們的守土衛國安全?當年北方澳遷村時,眾弟子虔誠祈求帶著媽祖前往南方澳繼續供奉祭拜,媽祖默然無語,就是不肯跟著遷走,於是北方澳的進安宮只得留下鎮殿媽祖守著家鄉,讓阿兵哥服侍膜拜。一年當中,北方澳原居民若要回到北方澳老家老地去,只要廟方提出一方證明文件,軍方准予方便通行,好有人情味。

東澳,位於蘇澳與南澳之間的一個小平原,腹地不大,世居於此的若不是泰雅族人,那就是捕魚人家,左鄰右舍都是親戚。陳順德先生,42年次的,住在東澳濱海的路邊,他兄弟、兒子、姪子都練就一身的捕魚工夫,傳了好幾代,他們的家業就在這樣天天與海為伍的日子中掙出來的。

已經有了三十三年捕魚經驗的陳順德,說他與兄長認識了當時台灣省漁會理事長陳東海先生,東海先生經營定置魚網捕撈事業,小有成就。順德先生迫於家計環境需要,找了他親家陳霖先生幫忙,而走上定置魚網工作。早期的定置魚網,其實從文獻資料裡頭也可以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定置魚網是一種古老的陷阱類捕魚法,它是漁民在海岸沿線海域設置漁具,當魚類隨著海流通過時,陷入漁具之中而捕捉。如果再往前推,19世紀中葉,《噶瑪蘭廳誌》就記載著:「口闊尾尖,每口用大杉木二枝,堅豎港口長流之所,名網桁,以網掛於桁上,凡魚蝦之屬,盡藏其中,潮退舉起,解網尾出之。」日進月異,到了日治時期,技術與網具愈來愈進步、耐用,而且網垂深度也愈深,捕得的魚獲量曾有過讓人咋舌的時候。

定置魚網,顧名思義,簡單地講,就是把一張大網垂直放入海中,全台灣製作定置網具的首推屏東的慶發公司,他們公司織網,網網相連,每一大張大約六、七噸重,可以想像那網的碩大無比了。

宜蘭的定置魚網大約在台灣東北角石城、東澳一帶最多。以南方澳來講,自烏石鼻到花蓮之間都可以看見定置魚網的設立,好天氣時,從蘇花公路上遠眺就看到浮在海面上的浮標,圈成長方形狀。這些定置魚網是要經過政府管理而允許才可設立的,依照經緯度的劃分,不能逾越範圍,漁民還要繳交不少費用當做保證金,漁場可不是由漁民自由喜好而決定設置的。台灣的定置魚網,新竹南寮、花蓮七星潭、崇德和宜蘭東澳都有,共有五十多組工作場域。若保守估計,一組網約需新台幣一千萬元的成本,這還不包括維護費、清理整修費、工作人員人事費、雜費等,一組裡頭也要有十三人左右的合作,方才可以撐起場面。而一張網正常使用,壽命也只有五年之久,試著想想:漁網終年浸泡海中,腐蝕性極強,若碰上颱風,漁網要收起來,光是收漁網、放漁網的工作就是硬底投資,馬虎不得,誰敢在颱風警報發布時,還安安靜靜地坐在家中看電視而不去收網的?

定置魚網各處放置深淺不同,東澳的可深達三十五尋(一尋等於台灣八尺,三十五尋就是六十公尺深),漁網放得較深,可捕捉到許多洄游性魚類,譬如說鰹仔魚,捕獲數量最多時可達八萬公斤,少則也有四、五萬公斤;定置較淺的,捕獲的較多雜魚,貼底魚,或是靠近山邊岩石的龍蝦等,主要的還是洄游性魚類居多,偶爾有一些自投羅網的雜魚,曾經有過鮪魚、白毛入網,或其他非洄游性魚類,反正網就是那麼大,隨著潮流而來的糊塗魚類,就只好當做桌上佳肴了。颱風的氣流引發海流不平靜,於是一些雜魚也跟著多了起來,船家可以賭一下運氣,也許颱風過門不入,漁獲量跟著多,平時,漁家要維護漁網的安全性,不能因潮流的流向而把漁網往上漂浮,那是抓不到魚的。

每個季節捕獲的魚類都不盡相同,春夏之間,最多入網的是鰹仔魚、金梭魚、飛烏三種。但是偶爾也會有海龍王(地震魚)、黑鮪魚、豆腐鯊出現網中,不過那少之又少。

定置魚網的工作,一年到頭都忙碌著,因為海潮流是永遠不變的,唯一的改變是捕獲魚類的不同而已!漁工每天清晨七點到十一點,下午兩點到五點之間,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船隻進港了,卸貨,起重機秤起魚簍,倒向碼頭上。清洗魚身者有之,撿拾分類魚類者有之,磅重搬運者有之,旁觀熱鬧者有之,忙成一片的碼頭,帶來生機。陳順德先生感慨萬分,說現在的年輕人不肯吃苦,這種定置魚網的作業沒有寒暑假、例假日、休假日,整天耗在漁船上、碼頭邊,誰受得了?只見到鄰居隔壁的老朋友每天固定時間到達碼頭,忙碌一陣,寒暄幾句,各自回家,今天這樣,明天這樣,後天也這樣啊!要是有家年輕小伙子肯努力工作的,那也是打拚賺錢,養家活口,因為有了家室、孩子,有房貸,有生活壓力,年輕就是本錢,即使辛苦難捱,也咬緊牙關拚下去。

東澳,是個美麗海灣,從烏岩角的山頭往下望,那蔚藍彎彎,畫成圓弧,讓人心曠神怡。咦?東澳就是東澳灣,為何要說粉鳥林?傳說是這樣的。話說清光緒甲午那一年,日本軍進入蘭陽平原,噶瑪蘭末代知縣汪應泰,匆促之間,攜帶文件逃離,也順手將身邊的幾對粉鳥信鴿給帶走了。沒想到,舟行如矢,飛得快速,卻偏偏在洋流中給吹偏了方向,船隻擱淺在東澳這裡動彈不得。汪知縣帶著的粉鳥整天嘀咕不停,知縣心煩,乾脆放了牠們一把,從此後這些樂不知蜀的粉鳥便飛到山頭附近的樹林裡繁殖,一代接著一代,人們但見山坳海崖邊,粉鳥處處,便將此地漁港叫做粉鳥林漁港了,聽說這是從一本已經絕版的──《蘭城殘夢》一書中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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