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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王丹／【洛杉磯傳真】 隨筆四則
◎王丹
一
當我們討論社會政策的時候，往往會遇到「偏好強度」的問題。這個問題大致的意思是說，對於公共參與來說，最常遇到的就是集體行動的惰性：大部分人都不太關心公共事務，而且由於積極參與要付出一定的成本（例如上街遊行要花時間甚至可能還要承擔風險），很多人更願意坐享其成。這樣的情況，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問題是：為什麼在集體行動的惰性始終存在的情況下，歷史還是在不斷前進？ 「偏好強度」這個概念就可以解釋。它的意思是說：在一個社會中，少數人強烈的偏好，其實是可以彌補集體行動的惰性的；換句說話，從歷史來看，很多的社會變革，其實都不是大眾取得共識，一起去推動的結果，相反，都是少數人本著強烈的個人追求不斷推動的結果。這也告訴我們一件事：要想改變社會，與其哀歎集體惰性，不如發揮自己的「偏好強度」。
二
猶太人有個傳統節日叫「逾越節」。在這一天，通常全家團聚在一起吃晚餐，而晚餐的傳統節目，就是家裡最小的小孩必須提四個問題（任何問題都可以）才可以上桌吃飯。很多人都同意，猶太人是世界上最聰明的民族，他們千百年來漂泊世界，但是不管在哪裡，都是當地最優秀的群體。甚至因此引起「反猶主義」，因為太多人對他們又敬又怕。在我看來，猶太民族如此強悍，跟他們保留上面提到的那個教育傳統有一定的關係。因為，所謂「學問」，其實一半是「學」，一半是「問」。能夠提出問題，是所有傑出人才的特點。猶太人逾越節的這個習俗的意義，就是從小培養自己的後代學會不斷質疑和挑戰現存秩序的能力。這跟我們東方的以「服從權威」做為學習方式的傳統可謂大相逕庭。孰優孰劣，難道不是一目了然嗎？
三
谷崎潤一郎是我最喜歡的日本作家之一，他的代表作《陰翳禮讚》做為日本文學的經典作品也廣為流傳。對於為什麼不是「禮讚」光明，陽光，壯麗，而偏偏要去禮讚「陰翳」這樣聽起來很負能量的境界，作家本人曾經有過非常凝練的解釋。他說：「美，不存在於物體之中，而存在於物與物產生的陰翳的波紋和明暗之中。夜明珠置於暗處方能放出光采，寶石曝露於陽光之下則失去魅力，離開陰翳的作用，也就沒有美。」在陰暗中才能顯出芳華，這對於如何看待人生真是最為深刻的剖析。當一切都順利的時候，一個人是很難去感受真正美好的事物的，光芒令人眼花撩亂，得意忘形。只有當我們被打入陰霾之中，那些曾經如此被我們不屑一顧的幫助才會顯得特別有溫度。這就是陰翳中的美吧。這樣的美也許殘酷，但是真實而深刻。
四
我有一個關於社會進步的公式：要爭取到社會的進步，需要三個因素的組合，那就是理想＋勇氣＋堅持。首先是要有理想。太世故，太現實主義，太多的理性計算，都不可能引領社會進步。但是僅僅有理想還不夠，還要有把理想落實為實踐的勇氣，或者說，當大多數人都不理解和不支持你的時候，你還能不顧一切，繼續做自己認定的事情，不怕失敗，不怕無人理解。這，就是勇氣。最後，有勇氣推動自己的理想還不是最難的事情，最難的，是堅持這樣做。這種堅持面對的，可能是漫長的時光，甚至可能是根本不知道盡頭在哪裡的一條路，但是還是不放棄。這三個要素，是成功的最基本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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