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言社】過節

@莎莎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母親善於煮食，年節餐桌上總是擺滿各式菜餚，長年菜菜頭粿香噴噴豬腳熱騰騰油煎香腸佛跳牆，點綴幾盤翠綠青菜，填飽了小孩饞涎的眼與嘴。我愛我的母親，她以綿長柔韌的愛養大了我，在我生子之後，以同等的愛照顧了我的嬰兒她的孫。

可是這樣的母親卻不被她的婆婆所喜。

長年的不公與屈辱，就連當年還只是個小孩的我，也知道阿嬤疼愛的是二叔那家。平平都是甫產子的月內媳婦，阿嬤只照顧二嬸，在廚房裡翻翻炒炒親自送進房裡，我的母親得放下她的嬰，起身到走廊上另一座小爐為自己翻炒一鍋苦澀吞忍的餐食。四年後，二叔一家搬出老宅，阿嬤準備二十萬現金給他們起家，隔年我的父親母親也搬出，阿嬤拿了一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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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的我不懂大人心裡的曲折與過節，心裡親近大我一歲的大堂姊和同年的二堂姊，我不明白為何母親總是要我別去二叔家。某次背著母親去了，三個還在念國小的小女生窩在房間裡看了一下午漫畫，要離開時大堂姊開了冰箱拿出三罐津津蘆筍汁，我接過那一手冰涼咕嚕嚕大口喝下，帶著滿足的心情回家。當晚母親接到婆婆電話，面色凝重地聽完後掛上話筒反手就是一頓狠打痛罵。原來是二嬸向阿嬤告狀我擅自開她家冰箱是沒家教野孩子云云。

之後我再也不去她們家。

寡言的阿公沒有其他嗜好，就是喜歡騎著腳踏車到處閒逛，腳踏車後座不大，但卻是我們孫兒輩眼中的寶座。阿公從來沒有載過我，也沒有載過他的長孫我的弟弟，在阿公腳踏車後座高高在上俯瞰我們姊弟的是二叔得來不易的屘子。

不得阿公阿嬤喜愛的我們這一家，似乎和他們並不是一家人。年歲越久結越深。

終至阿公去世，阿嬤漸老至需靠輔助器行走，她殷殷關愛眷顧的二叔一家卻沒有要接她同住的意思。倒是父親開了口，卻被阿嬤拒絕。我不知道母親心裡是何滋味，她結髮近四十載的枕邊人，終究是阿嬤的兒子。我倒是鬆了一口氣。

為了錢和房產，二叔爭二嬸吵，幾番家庭會議下來，阿嬤被送進安養院，住院費用由她的戶頭支領，名下唯一的房產過戶給與她同住十幾載的未婚屘姑。為著存摺與印章誰保管，二叔二嬸狠話說盡，原先負責此事的父親與大姑心灰意冷撒手不管。

年節，餐桌上澎湃無比餐桌下暗潮洶湧，細細咀嚼著空氣中來去的各式言語情緒，我卻有點失去了胃口。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人未死，就得繼續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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