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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 王丹/真正的勇氣

2017/01/18 06:00

◎王丹

普立茲獎得主哈波.李的長篇小說《梅岡城故事》中,主角提卡斯.芬奇說:「我想讓妳看到什麼是真正的勇氣,而不是認為勇氣就是一個人手裡拿著一把槍。它是這樣一種精神氣質:你在起步之前就知道自己已經注定失敗,但你還是義無反顧地踏上征途,並不顧結果地跑完賽程。」這是比「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理想主義精神更令人敬佩的那種精神氣質。因為對於後者來說,「不可為」不一定是悲劇的,盡力而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可以是恬淡的事情。可是已經知道結果就是失敗,還要去迎接這個終點,面對所有人的不理解和暗笑嘲諷,這樣的勇氣,充滿了悲劇的美,值得浮一大白。至於那些以為爭強好勝就是勇氣的莽夫,其實不提也罷。

還有一種真正的勇氣,是以快樂的心態,站在少數的位置上。當幾乎所有人都離你而去的時候,當你面對眾聲喧譁且矛頭都一致指向你的時候,你能夠不動搖,不屈服,不放棄,這是勇氣,但還不是真正的勇氣。真正的勇氣是在這樣的處境下,還可以真心地感到快樂,而不是沮喪和黯然神傷。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縱觀歷史,面對強大的阻力,不乏有人力抗,雖千萬人我獨往,誓不低頭。但是當他單獨與自己相處的時候,或借酒消愁,或慷慨長嘯,內心的不平難以壓抑。這樣的勇氣固然可敬,但是令人擔心,因為面對他人容易,面對自己艱難。而那些面對洶湧的外界,內心還是可以保持平靜,甚至還能感到歡喜的人,其內心的強大,只有「勇士」才可形容。這樣的人,有多少呢?

真正的勇氣,不是拿得起,而是放得下。歷史上不乏勇於承擔重任的人,他們是精神世界的巨人,山峰一樣聳立,在最危險的環境下,願意站出來以命相拚,也要為隧道中的人們鑿出一線光明。他們,就是所謂的「英雄」,開創新時代的巨人。很多政治領袖,曾經扮演過這樣的歷史角色。但是,他們功成名就之後,是否可以淡然退出,那就是真正的考驗了。自己打下的江山,能不能拱手讓給更能治理的人,這才是對於真正的勇氣的檢驗。擁有,不管是擁有權力還是擁有愛情,還是擁有別的什麼,都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受。沒有擁有過的人,放下是很簡單輕鬆的事情;而曾經擁有過的人,要有真正的勇氣,才可以輕輕地放下。畢竟,他要對抗的,是人性中最深層次的欲望。能夠克服這樣的欲望,需要的勇氣才是璀璨的。

真正的勇氣,不是鐵血,不是堅強,不是剛硬,更不是敢衝敢闖。真正的勇氣,會帶有輕柔的氣質,並且經歷時間的磨煉。法國哲學家帕斯卡在《思想錄》中說:「我要同等地譴責那些下定決心讚美人類的人,也要譴責那些下定決心譴責人類的人,還要譴責那些下定決心自尋其樂的人,我只能讚許那些一面哭泣一面追求的人。」是的,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什麼「橫刀立馬大將軍」,都不是勇氣的體現。那些為了心中柔軟的部分而哭泣,但是並不會因而放棄,反而更加奮勇向前的,才是真正的勇氣。「一面哭泣一面追求」所體現出的勇氣,正是悲傷都不能摧毀的意志,更是敢於正面自己的悲傷,敢於展示自己的悲傷,而又不會被悲傷擊倒的意志。擁有這樣的意志,才是真正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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