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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 王丹／那個絕世小島（三）
◎王丹
在蘭嶼，我幾次三番地被壯麗的景觀打動，首先，就是滴水穿石的奇景：海邊巨大的岩石，千百年來不斷經受海濤和海風的衝擊拍打，久而久之，竟然在石體上打擊出巨大的環狀的洞，這被稱為「海蝕洞」；而我們一行專程前往的，是位於東清部落海邊的情人洞。
跳過嶙峋的亂石疊堆的灘頭，映入眼簾的首先是在黑褐色的懸崖峭壁上攀登爬行的山羊，牠們施展輕功一般在岩石縫隙間尋找可以舔食的殘存的鹽分，在逐漸黯淡下來的天光的映襯下，顯得野性而神祕。攀上一座小山丘，眼前豁然開朗，便是巨大的海蝕洞。就像曾經有巨大的太空艙曾經從山體上穿過，留下的洞口像蘇州園林常見的那種女兒牆上的圓窗，又像黑黢黢的山岩巨人的一只獨眼，海水激盪湧入，拍打在岩石上激起白色泡沫覆蓋的浪花，完全是「捲起千堆雪」的寫照。從洞口望出去，是被景框規畫出的浩瀚的大海，因為只有局部，反倒顯得深邃悠遠。鬼斧神工正是用來形容這樣的景觀的吧，這是人力無法完成的。在這原始的大自然面前，我完全可以理解世代居住在這裡的原住民部落對上天的那種敬畏。只有生活在實驗室和都市中的人們，才會真的覺得世界是人在主導的；我們應當更常地來到這裡，目睹大自然的力量，不是嗎？
然後，繼續環島，穿過海崖交錯的岩洞，我們就看到了令人無法忘懷的日落。那是一種氣勢磅礡的日落，最後的餘光依舊威力十足，光芒打到海面上和岩壁間，打到每個人的臉上，彷彿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一片光的中間。海風獵獵地拍打著靜寂的空間，讓人感到肅然。在這樣的宇宙間，歡樂只是一種小確幸，我們的心胸會為之擴張，感受到天地的壯闊，這樣的感受才是真正的精神昇華。然後，那巨大的光線組成的天空慢慢顏色變深，夕陽幾乎就近在眼前，當著所有人的面以一種說不出的莊嚴的速度，緩緩沉降下去。幾乎就是一瞬間，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無邊的黑暗就包圍了一切，隱隱地還有一些奇岩怪石的形狀，但是海，已經跟夜色融匯到了一起。留下我們的機車的車燈的光，微弱地照亮回去民宿的路。
台灣四面臨海，各種的海景，各種的日出和日落我也見過不少了。真正撼動人心的，就是兩個地方，一個是屏東的阿朗壹海灘，一個就是蘭嶼。其實，日落就是日落，大略地想，應當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但是在蘭嶼海邊看到的日落，那種特殊的震撼，恐怕也無法說出什麼道理，或者也許就只是一種氣場，或許就是某種莫名的契合，但是就那麼真切地，在心裡重重地一擊，感受到被層層包圍的震撼。在離開這個絕世小島之前，我拿到一本2015年2月發行的屬於蘭嶼年輕人的一本小眾刊物，印刷精美，內容豐富，名稱叫《952 VAZAY TAMO》。刊物的介紹說，「952，是蘭嶼的郵遞區號，是達悟青年旅台時對家鄉的暗語；VAZAY TAMO則是達悟族語『我們的事』，『我們的工作』，『我們的責任』」的意思。翻開內頁，我看到有一首詩，表達了達悟青年對未來的擔憂，詩中說：「現在的你會像從前一樣嗎／就算那時的小孩已不是那樣的純真／身上充滿繁華喧染的霓虹炫彩／現在的你會像從前一樣嗎／當那時的小孩回頭，探望」。握著這本刊物，在飛機上再看一眼這個絕世小島，我只能在心中深深地祝福：希望總有一些什麼，還能像從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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