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湯舒雯／爪 子

◎湯舒雯

大學畢業前夕，在我和我的一群朋友們之間，曾有過一股玩夾娃娃機的風潮。

透明的壓克力箱裡，堆疊或散落著或大或小的玩偶，投幣操作鐵爪子晃顛顛地移動，鎖定目標後按鍵向下抓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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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們都讀著一般人眼中很好的學校，是那種一路上特別會念書的孩子。我亦不曾特別沉迷於讀書寫字以外的事物上。但在大學畢業前夕，有一陣子，只要在路上看見了夾娃娃機，我就情難自已，錢包裡時時貯存著比紙鈔更捨不得隨便花用的十元硬幣。

我們曾經一行人相約到淡水玩了一天，結果只在老街上每一台夾娃娃機裡投進了錢幣。我們耗去了的金錢與時間，足夠我們坐船一趟到八里再坐回來。可是我們在那些鐵爪子的啟動、搖晃、俯低，與攫取中，已經得到了足夠的滿足。

現在回想起來，我想大概是那時還很年輕的我們，心裡都有一股強烈的想要抓取什麼的衝動。為什麼看起來十拿九穩的，最後總是十賭九輸？商家運用排列工法將玩偶彼此卡榫得特別緊實，或刻意弄鬆爪子，讓每一次的攫取都像竹籃打水……像這樣的事情，在後面的人生裡也屢見不鮮。但在那一個夏天，一切都還可以被原諒。那些玩偶是圓是扁，當時我們明顯毫不在意。當時夾到的娃娃，現在也已經一個都不知去向。

事實是我們大規模地在玩一場得失無動於衷的遊戲，還不懂得鍛鍊自己對於「失望」這件事的免疫力。

有時我害怕的是我們的激情與幻滅就正如每一代的激情與幻滅。在揮別那個夏天以後，就和許多我所認識的年輕人一樣，我不再輕易相信任何的爪子；只深深記得它有被弄鬆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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