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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張曼娟/【網路時代】郵筒消失的那一夜

2016/09/25 06:00

◎張曼娟

「前面有個郵筒,在那裡靠邊停就行了。」我對小黃司機下了指令,便整理著自己準備帶下車的物品,然而,車子只是減速,並沒有停下來,一路往前滑行而去。

「欸欸欸,過頭了,要停在郵筒那兒。」我趕緊出聲,車子才停下來。

「不好意思呀,沒看見郵筒。」

「怎麼會沒看見呢?」我在心裡嘀咕著,踩進了入夜的、薄霧的街。

一切如常的街景,卻有種沉入夢中的恍惚感,好像是缺了什麼,不是那麼明顯,但確實少了什麼。啊,郵筒呢?

原來並不是小黃司機沒看見郵筒,而是郵筒真的消失了。我走到郵筒曾經站立過四、五十年的地方,它被拔除之後,立刻封上了厚厚的水泥,有種毀屍滅跡的意圖。其實,也許根本沒必要,會有多少人記得這裡曾經站立過一隻老郵筒?曾經,它是它們,一隻紅色,一隻綠色的兩個圓桶形的胖郵筒。我們將限時與航空信,餵進紅筒裡;平信則餵進綠筒裡,特別的日子來臨前,像是耶誕或新年,郵筒飽到快要炸開了。而後,為了節省空間,紅綠兩隻郵筒合而為一個長方形的大盒子,單腳獨立,等待著人們餵食,卻長年饑餓著。人們不再寫信、寄信,終於再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就跟你說這裡抓不到嘛,偏要來這個鬼地方。」一個披著長髮的女人,青白著一張臉,盯著手機屏幕,原地轉圈圈,沒好氣地對身邊的男人說。

還好這裡的燈光夠亮,否則她的尊容應該會嚇到出來散步的阿公、阿嬤吧。

男人載著女人騎機車離開了這個「鬼地方」,絕塵而去之際,我聽見「北投」兩個字從女人口中吐出。剛看過《屍速列車》的我,想到曾在視頻中看見一大片密密麻麻抓寶族,舉著手機,目標一致向前衝的畫面,其實是那樣地神似。

看完《屍速列車》,和一群觀眾一起出場,聽見身旁兩個年輕人說話:「韓國的網路簡直太強了吧,雖然都已經被活屍給攻陷了,還能上網查到過隧道的時間。」「對啊,真╳╳的強!」而後,他們討論著要去哪裡吃飯,要不要找哪個妹去喝酒?網路就是生存命脈,也是生活品質,無誤。儘管二十年前並不是這樣的。

二十年前撥接上網的嗶嗶聲,有時還在我耳際縈繞,嗶、嗶、嗶、嗶……沒完沒了地響著,漫長地等待著上網。

我傳了LINE到群組,告訴大家郵筒消失的事,很快就有回應了,一張張驚訝或哭哭的貼圖,在我的手機屏幕閃現。沒有文字了,只有貼圖。

感謝有這麼多表情豐富的圖案,我送出一張可愛的貼圖,跟大家說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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