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孫健智/絲絨上的塵埃

孫健智/桃園地院法官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七日,在當時的捷克斯洛伐克,高中生與大學生為紀念國際學生日而發起的遊行,因為黨國的激化與各界的聲援,在十天之後的十一月二十七日演化為總罷工,延至十二月十日,五十年來第一個非共黨主導的政府成立,民主轉型已勢不可逆。這場政治運動,史稱絲絨革命。

在其民主轉型過程中,就轉型正義的實踐而言,捷克斯洛伐克算得上是先進國家,除了公開秘密警察檔案,並追訴舊體制侵害人權的犯行之外,一九九一年十月通過的「清算法」(lustration law,或譯「清污法」),更是該國首創。依其規定,曾擔任秘密警察或與之共謀者(也就是俗稱的「抓耙仔」)、以及一定層級以上的共黨黨工等,在該法施行五年之內,禁止擔任大多數公職,無論民選或任命。這部法律,嗣後受到不少國家仿效。

清算法的立法目的,在於實現「最小限度的正義」。之所以是「最小限度」,是因為它沒有積極追究威權幫兇的責任,僅將他們消極地排除在公領域之外;排除不是報復,而是要確保民主轉型的成果:如果民主政府仍充斥著共產威權的細胞,誰能擔保他們不會暗中破壞呢?這樣的政府又將如何獲得人民的信任呢?

儘管陳義甚高,清算法的存在一直有其爭議,左派政治人物總是主張,該法是針對他們的政治鬥爭步數,而右派政府偶爾有意無意地透露檔案內容,明示暗示地指控左派政治人物曾與秘密警察合作的行為,使這樣的反彈更理直氣壯。

清算法的規定也有其缺失。它的執行有賴秘密警察檔案提供的資訊,但這些檔案的可信度大有問題;與秘密警察合作的抓耙仔,無論是自願參與或被迫加入、主動配合或被動敷衍,清算法均不加以區分,其公平性遭到質疑;它禁止威權幫兇擔任公職,卻沒有禁止他們參選國會議員(!);它也管不了私部門,而表面上遭到清算的共黨權貴,仍坐擁金權,得以輕易地藉由豢養政客,成為政壇上的藏鏡人。

一九九三年,捷克、斯洛伐克分家之後,清算法在兩國之內都仍是有效的法律,但斯洛伐克政府本來就沒有認真執行清算法,一九九六年它就屆期失效了;在捷克,國會兩次延長清算法的施行期間,捷克前總統哈維爾為求左右兩派的和解,曾為此行使否決權,國會重新表決的結果,仍確認延長施行的結論。即使歷經政黨輪替,反對清算法的左派政黨一度執政,直到現在,這部法律仍是有效的;換句話說,儘管有著這些爭議,相當程度上,清算法得到捷克人民的支持。

在絲絨革命前後不久,台灣也歷經了解嚴與終止動員戡亂,雖在約略同時脫離性質不同的威權體制,對於轉型正義的追求,也同樣被政壇一方貶為政治鬥爭,然而,在爭議之中,捷克掙扎向前,台灣原地踏步。到今年底,這場革命就屆滿二十五年了,謹以此文紀念之,既懷想鐵幕倒下的歷史時刻,也感嘆轉型正義未竟課題,不知何時才能排上台灣民主改革的議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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