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尚仁
筆者十餘年前在英國留學時的當地友人，包括蘇格蘭人在內，對於民意支持度不高的蘇格蘭獨立運動大多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向中央政府要錢的策略。而今獨立公投前夕，正反陣營竟呈勝負難料的拉鋸，真可謂世事難料。
然而蘇獨今日聲勢其實來自長期醞釀。柴契爾政府削減社福、敵視工人階級的新自由主義右翼政策，在蘇格蘭極不受歡迎。新工黨上台後推動地方自治，拉攏蘇格蘭與威爾斯人心並以此解決北愛紛爭。然而目前執政的蘇格蘭民族黨（ＳＮＰ）的政策較為接近社會民主路線，立場比工黨更左。例如，英國在新工黨執政下，廢除高等教育的學費管制，使得本國生的學費隨之高漲。但民族黨執政下的蘇格蘭政府仍維持免學費政策（但英格蘭人在內的「外國」學生就得繳學費）。目前英國執政的是保守黨，實施刪減社福與公共支出的撙節政策，並藉機進一步將公營事業與業務私有化、市場化，包括將公醫體系部分業務外包，這在蘇格蘭引起反彈。獨派公投的主打訴求之一，就是維護社福反對撙節，投票前兩三週更標舉要保衛公共醫療體系。
蘇格蘭獨立會讓英國政治天翻地覆，因為以近年國會選舉席次觀之，工黨失去蘇格蘭的優勢，將會長期在野難以翻身。即使獨立公投沒過，為了挽回民心，英國政府已經承諾要將財稅社福等權力進一步下放。如此卻會強化英國憲政體制的矛盾：由於英格蘭沒有自治議會，以致在英國國會，英格蘭選出的國會議員無法影響蘇格蘭內部事務，蘇格蘭國會議員卻可投票決定英格蘭內部事務，造成區域權力不平等。因此無論公投結果如何，英國國家體制都會受到相當衝擊。
蘇格蘭獨立運動的崛起也值得台灣參考反思：獨立運動需要有不同的政治經濟立場與社會願景為基礎；蘇格蘭傾向社會民主的主流民意就是不同於英格蘭。號稱堅持台灣主權獨立的民進黨，近年常被社會團體譏評為「小國民黨」，原因之一就在於該黨的財稅政策與親財團立場與國民黨大同小異。如果只會跟著國民黨喊拚經濟、拿地產霸權沒轍，大罵馬英九之餘骨子裡卻信奉其「輕稅簡政」的四字箴言，那麼所謂獨立主體性不過立足於浮淺的基礎。
（作者為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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