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自由開講》公投前夕,一封給反同人士的道歉和真誠的信

◎洪芳怡

親愛的反同人士,這幾年來,辛苦你了。

一直都循規蹈矩的你,怎麼也沒想到,這世界會壞掉的這麼快。不知何時開始,怪異又惡質的同運團體,集結成龐大的勢力,傳遞著你這輩子覺得最噁心的汙穢思想。你很擔心,搞不清楚狀況的政府被牽著鼻子走。你更擔心,天真無辜的孩童接觸到這麼惡毒的思想,可能就會按照同運團體的陰謀,發展出扭曲變態的性格。
  
每次想到這裡,你總不寒而慄。為了要保護你愛的人不會受到傷害,你必須拚了。自認理性溫和的你,忍不住起來奮戰,為了肩膀上的責任,你問心無愧。你打從心底知道,自己跟那些謠言散播者不一樣,你做的一切,是出自良心,是在維護國家社會的前途和福祉。

不知何時開始,怪異又惡質的同運團體,集結成龐大的勢力,傳遞著你這輩子覺得最噁心的汙穢思想。你很擔心,搞不清楚狀況的政府被牽著鼻子走。圖為 2018台灣同志遊行中,一對男性伴侶特別穿起婚紗禮服到場,力挺婚姻平權遊行理念。(中央社)
  
我可以感受到,這些日子下來,你很痛心。因為你是有愛心的好人,你分得出來,真正邪惡的是背後操弄的同運團體,不是這些想要趕流行、卻被妖言惑眾洗腦的年輕人。我可以想像你的憤慨,你的憂心如焚。如果你是基督徒,我相信你願意為被迷惑的孩子,特別是被洗腦後以為自己變成了同性戀的少男少女,你心痛流淚,禁食禱告。不管我認不認識你,我想告訴你,謝謝你那份為了讓世界更美好,而做出的努力。

我也想表達歉意,因為我也是那個和你抱持不同主張、而讓你不舒服的人之一,為著你受到的壓力和折磨,我感到抱歉。我試著想像你的心境。當你聽到學校教小孩口交人獸交保險套,想必氣到想揍人。當你看到議員拿著可怕的課本質詢官員時,你的驚愕和怒氣衝到最高點。當你收到了行政院、教育部反覆出面澄清的訊息,你才不相信爛政府狗屁倒灶的說詞。當你聽說有超過五千位中小學基層教師連署支持現行的性平教育,你脫口咒罵,這樣下去同性戀會暴增、愛滋病會大流行,全島會性解放,都因為台灣教育從根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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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想像,對於有正義感的你,這些都如芒刺在背。

我想像著,如果這次公投擋下了性平教育,在你歡天喜地慶祝你的兒孫即將接受無菌安全的「品格教育」之時,性別刻板印象的課程刪掉了,把平等與尊重放在差異前面的討論刪掉了,性別權力互動的辨識也刪掉了。學生可能不自覺的落入性別歧視和性霸凌的陷阱,更可能迷迷糊糊,成了性騷擾與性侵害的加害或受害者。我又想像著,幾年後,你無意間發現,那些你當年並未親眼看過的教科書裡,其實沒有性濫交,沒有性解放,更沒有愛家文宣品指證歷歷的煽動圖文。

你當年的憤怒,而今轉成疑惑,又轉成恍然大悟。而你沒上過完整性教育和性平教育的兒孫,悄悄的走上了你童年時的道路,從色情片、網路傳言和實地演練中,自修性教育。但此刻的你,處在高度壓力下,沒想那麼遠。你想像的同運團體,是個骯髒下流的龐大組織,由病態的人士吸收無知的年輕人。在你豐富的人生經驗中,這類人是極少數,你懷疑他們都來自問題家庭,父母失職,曾被分手、被侵犯、或被誘惑,才成了有不正常性慾和不正常性別認同的、「壞掉」的異性戀。我可以想像,你對於這些躲在陰暗角落的怪人,強烈的感到好奇與憎惡。

當他們幾十萬人站上街頭,你視他們如傾巢而出的惡魔,他們越抗爭、越兇惡、越解釋,你就越堅定不移的要消滅他們,捍衛珍貴的傳統家庭價值。

多個挺同婚團體於2016年共同在凱道舉辦「生命不再逝去,為婚姻平權站出來」音樂會,總計有23組藝人響應,預計會有15萬人走上凱道。圖為參與民眾一起高舉標語,以行動力挺婚姻平權。(資料照)

親愛的反同人士,我想要溫柔的告訴你,該是時候停止你維護世界和平的英雄式幻想了。在你從來沒發現的真實世界裡,同性戀者其實離你不遠卻跟你的恐怖想像天差地遠。他們默默的在你身邊,與你一樣過著正常人的生活,跟你一樣有快樂和痛苦(可能痛苦比你多一點……再多一點),只是,你從來不知道。你從來不知道,隔壁住了一輩子的漂丿鄰居,你的高中英文老師,安靜的同事,帥氣可愛的店員,或是你想拼命保護不受傷害的兒子,可能就是同性戀、雙性戀、雙性人或跨性別。

你也不知道,發明電腦的圖靈,賣你心愛的蘋果電腦給你的庫克,創辦你每天都滑的臉書的休斯,創辦你網購必用的PayPal的提爾,還有無數改變世界的重要人士,都是你口中的邪惡敵人。你就算知道,也要假裝不知道,免得你脆弱的封閉世界會被病毒汙染,然後徹底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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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遺憾,你看不見他們。無數的研究報告指出,非異性戀者保守估計有6%人口,也就是至少有138萬個同志跟你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但你渾然不覺,而你通訊錄裡893個人中,至少有五十個人不想讓你知道太多。你不敢承認的是,反同了那麼久,你並不真的了解同志的生活,你更無從察覺,有多少人為了保持你的幻想配合演出。我很遺憾,你選擇性的看與不看,你只睜一隻眼,被網路文宣上一年穿一次丁字褲的同性戀氣炸,卻閉一隻眼,習慣性忽略三不五時婚喪喜慶就來撩人的清涼秀;你寧願聽信「自古以來顛撲不破的婚姻傳統」這種傻話,卻不查證在1985和2007年最後兩次修改民法之後,才終於完全確立嚴格的一夫一妻單偶制。多麼遺憾,你連想都沒想過,這些出來發聲的人不是因為被操弄而是為了保護自己不被錯誤對待──被誤會,被隔離,被消音,被視而不見,被像你這樣自以為善良、有正義感的人,想像成變態。

如果,你這幾年的辛苦和壓力,原來是在攻擊你自己想像出來的「可憐又邪惡的敵人」,如果,你捍衛的正義和真理,是建立在德高望重人士所宣稱的第一手接觸,或是基於那個不可以吃豬血、可以蓄奴和一夫多妻的信仰,以及群組裡傳過來傳過去的說詞,那麼我對你的是非不分,再度感到遺憾。你傳的假資料,只能騙不會交叉查證的人。你所說的了解跟接納只能騙你自己。

你用禁止和強迫的方式去愛自己想像的人,其實你誰都不愛,你所表達的愛連你自己都不想要。我為這樣的你,深深的,感到遺憾。親愛的反同人士,我想要溫柔的再告訴你,要改變這一切,還來得及。

4年前驕傲出櫃!庫克:身為同志是上帝賜予我最棒的禮物。圖為蘋果執行長庫克。(路透)

給自己適應的時間,試著不用自己有限的經驗去侷限別人的世界,學習接受這個世界從來不曾依照你的想像轉動,與你不同的人本來就存在社會各種階層。我相信,睿智如你,一定可以放下成見,起身打破自你反對同志以來,從來沒有好好認識同志的僵局。

我真誠的祝福你,從今不再為了你想像的敵人,繼續憤怒和擔憂。我相信會有一天,你將漸漸看出,你曾經逼迫的這些人比你以為的還懂得愛人。在社會還不夠公平之時他們先學會包容你的無知,在不斷有同伴因為受傷與失望而告別世界時,仍舊勇敢。你也將會明白,那些在你的對立面的人,是如何一次次鼓起勇氣,為自己、為他們所愛的人,甚至為著你所愛只是你不知道是同志的人們堅強的站出來。為了愛,他們勇敢了好多好多年,請你也為了愛,換個方向表達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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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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