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自由開講》難居人世的清淨靈台—追悼鄭清文先生

張文薰/台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鄭清文先生是戰後第一代台灣文學家,作品很早就有外文翻譯,可能因為他的小說〈三腳馬〉以跛腳工匠、跛腳馬的精巧譬喻,寫出跨越日本殖民時代台灣人的複雜與心酸,「跛腳」的形象在他含蓄的筆致下,放射出的力量不輸給淒厲吶喊的直接控訴,因此獲得了海外研究者的青睞。

說來慚愧,我第一次讀鄭清文先生的作品,正是透過日文。當時東京大學圖書館裡的台灣文學書籍少之又少,卻有一本《台灣小說集》收錄了鄭先生的短篇。我的專業領域是日本殖民時代的日文小說,成長過程自己閱讀的作品多偏向於古典詩詞、都市小說,竟然必須到了異國的圖書館中,才以日文讀到台灣頂尖出色的文學作品。

鄭清文先生是戰後第一代台灣文學家,國家文藝獎得主,4日與世長辭,享壽85歲。(圖:台中國家歌劇院提供)

鄭清文先生的小說其實不容易歸類分析,他與鍾肇政、李喬同輩,但小說的主要場景是「舊鎮」—像是鄭先生故鄉「新莊」倒影的市鎮,裡頭有廟口、有商販、有祭典,卻不是單純寫鄉間、農民的鄉土文學。鄭先生也寫就讀北一的少女、政治受難者家屬,但不是在批判都市裡的疏遠親情,或是為歷史悲劇催淚。他讓「新公園」成為失去愛子的老夫婦牽手散步的所在,讓相思樹影、玉蘭花香環抱著被政治現實、人世無常所撕裂的心靈。正因為歷史創痛如此巨大深刻,鄭清文先生選擇不去描摹刻畫傷口的外緣形狀,而是以徐緩的節奏、錯開的時間、精密的形象與象徵,用最簡潔的造句行文,在過去的爪痕上撒下淡金色的網,籠罩著傷口不致渙散、也不再蔓延。鄭清文先生讓飽受歷史幽靈纏繞的台灣人,得到在遺憾中迎向平靜、寬和的盼望,創痛不需一一重揭袒露,也能在個體的生命中化為永恆而豐饒的力量。

在悲劇處見詩意,這本來是日本文豪的看家本事。但或許是他筆下的情感舉重若輕,使鄭清文先生的知名度遠不及其成就於萬一。

鄭清文與鍾肇政先生一樣,因為在日治時代出生,早年翻譯了許多日本文學名作,夏目漱石作品中比較少為人所知的《草枕》,最好的中文版本就是鄭清文先生所執筆。《草枕》是小說也是藝術論,如果本身不是創作者,很難翻譯到位。這本書絕版多年,我曾向鄭清文先生詢問重出的可能性,與先生訂下一同修訂重譯之約,卻因為不知原版權歸屬,遲遲無法著手。

秋風乍起的暮色中,傳來鄭清文先生過世的消息,惦及那些還沒有實現的出版與訪談計畫,還沒有完整地討論的文學價值,這樣的遺憾,一時之間也難還諸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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