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撒娜／東吳大學社會學系助理教授
韓式炸雞與烤五花肉，你喜歡吃哪個？
｢告訴我你喜歡吃甚麼肉，我就可以猜出你的政治傾向。｣
聽起來好像是句開玩笑的話，不過在這次的韓國大選中，選民對食物喜好的傾向，真的跟其政治立場有點相關。
韓國總統大選剛結束不久，勝負也已經知曉。不過，正在大選前夕烽火連天、硝煙四起的時候，有個專業的民調機構 Realmeter 竟然問起這麼一個相當有趣的問題：
｢在觀看總統大選開票電視轉播的時候，你最想吃甚麼東西？｣
結果不出所料，號稱｢炸雞啤酒大國｣（Chimaek Republic） 的韓國，在502名作答者中，炸雞得到壓倒性的多數，高達34.7%，次高的依序是豬腳（9.2%）、烤五花肉（8.4）、菜包肉（bossam，用新鮮蔬菜包起水煮五花肉吃，6.4%）、糖醋肉（5.6%）、辣炒年糕（3.6%）、以及其他等（17.5%）。
菜包肉（bossam），用新鮮蔬菜包起水煮五花肉吃的一種韓國美食。
韓國式的豬腳。
然後，研究者再把這些食物與作答者的政治傾向、所支持的候選人與政黨、以及年紀等變項進行交叉比對。經過分析後的結果，卻出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也就是豬肉與炸雞的對決：保守與進步陣營的支持者所喜歡的食物，有著相當清楚的區隔：政治立場保守者，比較喜歡吃各類的豬肉食品（像是豬腳、烤五花肉、菜包肉、糖醋肉等），而進步傾向的選民，則比較喜歡吃炸雞。
與其說是韓國選民的政治立場影響了其對食物的愛好，不如說是因為世代的差異同時影響了這二者。通常年輕選民們的政治立場更傾向進步取向，年長者們的政治立場趨向保守。年輕人喜歡吃炸雞這類的食品，搭配著啤酒喝，年長者們的胃口也比較傳統，喜歡邊吃烤五花肉邊喝燒酒這類比較傳統的飲食方式。也就是說，選民的世代差異，影響了他們對飲食的喜好，也影響了他們對於政治的立場。
從各個候選人支持者的交叉分析，大概更能看出其支持者的世代差異與食物愛好的關聯性。例如，進步政黨的總統當選人文在寅，其支持者在20到40世代中占絕大多數，不意外地也大多是炸雞的愛好者。而極右派的候選人趙源震，其支持者中決大多數選擇烤五花肉，完全沒有炸雞愛好者，大概也不難猜測其支持者大多數是老人家們。
本次韓國總統大選不同候選人的支持者之世代分析。（資料來源：www.sott.net）
不過，在這次總統大選中，食物與政治的關連性不只是這樣而已，更是被用來成為攻擊對手的象徵性武器。
這個具有爭議性的食物就是豬腳，是保守陣營用來攻擊文在寅的武器。在朴槿惠彈劾結果公開的那個早上，文在寅家門口被發現有前一個晚上叫的豬腳外賣餐具，也就是說，在等待朴槿惠彈劾案結果的關鍵時刻，文在寅家叫了外賣的豬腳來吃。在繁忙的選舉拜票過程中，文在寅也有很多次在傳統市場裡停下來吃商家提供的豬腳。
在朴槿惠彈劾結果公開的那個早上，文在寅家門口被發現有前一個晚上叫的豬腳外賣餐具。
在選舉拜票過程中，文在寅在傳統市場裡停下來吃商家提供的豬腳。
為什麼吃豬腳會變成媒體上的政治議題？這是因為豬腳主要是所謂的「失鄉民」 （北韓移住南韓者）的鄉土食物。
文在寅的父母在韓戰期間從北韓逃到南韓，也就是在那場著名的「興南大撤退」（흥남철수）中，從北韓逃難到南韓的釜山。文在寅則於1953年1月出生在南韓，是「北方難民之子」，父親文勇賢在巨濟島戰俘營裡當傭工，而母親姜韓玉在釜山附近的港口城市賣雞蛋，家中生活清苦。文在寅是家中長子，1972年進入慶熙大學就讀法學系，1975年，由於他參加學生運動抗議獨裁統治的總統朴正熙，遭到逮捕關入西大門監獄服刑並被開除學籍。後來又因為參加學運而被強制徵兵，被分配到素有「魔鬼營」之稱的陸軍特戰部隊，退伍後又因抗議全斗煥軍人政權，再度被捕進入清涼里監獄。他在獄中戲劇般通過司法考試，受訓結束後拒絕接受政府任命法官，選擇回到故鄉釜山與人權律師盧武鉉合開法律事務所，結下兩人在政壇路上的緣分。
興南大撤守當時的情況。
因為「脫北者之子」的背景，文在寅被認為是親北（韓）的進步分子，成為保守陣營大力攻擊的對象。在這樣的脈絡之下，保守媒體強調文在寅在朴槿惠彈劾案公布前夜、以及選舉過程中吃豬腳，不是因為單純想要說明文在寅是「豬腳愛好者」，更是用來指涉文在寅的親北淵源與政治立場，用來激化保守選民的對立情緒。
不過就是喜歡吃的食物而已，有必要這麼認真嗎？
事實上，食物的愛好與選擇，很多時候不完全只是用來填飽肚子、或是用來享受小確幸而已，更多時候，食物的選擇是一種「政治宣言」（political statement），不管有意識或無意識，我們所吃的食物，往往表現出我們是甚麼樣的人，以及想成為甚麼樣的人。
從這次的分析中，我們看到韓國的年輕世代喜歡吃炸雞甚於豬腳或烤五花肉，他們支持進步陣營、支持改革，看起來韓國的未來似乎更有能力進行改革與改變。但我覺得這樣的想法可能過度樂觀。我們不要忘了，人都是會改變的，當年輕的時候一無所有，支持改革很容易，一但隨著年歲增長擁有了更多的權力與資源，是否還會像年輕時候那樣充滿了理想與改變的動力？
我回想自己過去在海外留學或工作的時候，認識的年輕留學生們都好適應、好喜歡外國的食物，可是較年長的移民朋友們，家裡幾乎餐餐都是吃著家鄉菜。人都是會改變的，也都是充滿著內在衝突的，就像韓國豬腳一樣，不只年長保守的人愛吃，19－29歲這個世代的人也都好愛。
保守與進步的立場，其實往往都是隨著時間情境而變動的。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從我們所愛吃、常吃的食物，往往可以看出我們是甚麼樣的人、以及想成為甚麼樣的人這樣。
參考資料
https://koreaexpose.com/progressives-vs-conservatives-fried-chicken-pork/
http://news.joins.com/article/21358714
http://www.ohmynews.com/NWS_Web/View/at_pg.aspx?CNTN_CD=A0002323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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