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遊藝術史
有關「日本美術之最」展，媒體上已經可以找到不少資訊。它是國內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日本美術展覽，展品有151組件，包括六十餘件屬於「國寶」、「重要文化財」和「重要美術品」等級的作品。尤其難得的是，展品時代由史前時期到二十世紀初，簡直就像是一本日本美術史，以3Ｄ的方式，完全展現在你眼前。即使親訪日本，都未必能看到規模這麼大，規格這麼高的展覽。這樣制式的介紹，可能並不讓你動心，進而動手訂高鐵票去嘉義看展。那我們用另外一種方式，就是作者任性的自問自答（並且有可能答非所問）。
問：繩文時代的遮光器土偶（1）是外星人嗎？
一定有人會這樣問的吧! 看到那樣的大眼睛，還是大眼鏡。遮光器土偶，是現代學者給的名字，緣於它臉上如護目鏡般的特徵。雖然它看起來頗具現代感，但 並 不 是 某位藝術家獨一無二的創作。繩文時代後期（西元前1000至400年左右），類似的土偶數量不少，因此對當時的人群來說，可能有某種共同認可的意義，最有可能的是信仰上的意義。因為當時沒有任何文字的紀錄，所以只能猜測。（如果你是學者，就不能隨便猜測，而是要作合乎邏輯的推測。）
可能性一：土偶代表某種神，或是巫師。看看它除了大眼睛 （大眼鏡） 之外，還有那麼誇張華麗的頭飾，絕對不是普通人。附帶說一下，展場的櫃子非常棒，四面都看得到。如果你要模仿它的頭飾，細節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用擔心頭後面怎麼弄還要自己想像。
可能性二：作為豐收或多產的象徵。學者認為它是「她」。因為細腰、豐臀，以及較明顯的胸部 （以現代人的眼光看也沒那麼明顯），一般認為應該是表現女性，而且可能有祈求豐收或多產之意。
可能性三：土偶在儀式中作為「替身」。繩文土偶常可見被刻意破壞的痕跡 （用利器割裂之痕）。針對這種現象，有些學者認為或許是當時儀式的一環。比如說，以土偶代替某個生病的人，祈求病癒。不過，此次展覽中所見的土偶非常完整，是難得的例子。
是不是外星人呢？真不知道。如果你問Keroro，他就說是。
問：不動明王像為什麼那麼嚇人？
多年前 （不告訴你到底幾年），我還是博士生的時候，曾被京都東寺 （教王護國寺）的不動明王嚇著。雖然已在書上看過圖版多次，但一踏入堂內，還是深感震撼。應該是那注視著劍的眼神吧!嚴格來說，並非眼神本身，而是看到不動明王雕像的眼光，確實於三度空間中觸及稍有距離的劍，因而感到不可思議的力量。
雖然在博士課程中對日本雕像下過很多功夫，回台教學後，卻不易把這方面的心得和研究生分享。最主要的，便是學生能親眼看到雕像的機會不多。即使畫作的複製品與真跡仍有很大的區別，但還多少能想像。可是，透過書上或螢幕上的平面圖版看原本存於三度空間的雕像，抽掉了雕像所以為雕像的基本特性…就如喝一杯沒有香味的咖啡。
作為一位被崇敬的佛教神祇，不動明王為何不像佛或菩薩一樣慈眉善目？這個答案很容易可以在維基百科上找到，因此我也不用在此解釋。我們倒是可以想想，每尊不動明王其實長得不太一樣。佛像雖然作為信徒崇信的對象，製作時，卻自然地受到時代的審美觀影響而產生風格的變化。如果比較平安時代前期 （如東寺不動明王），和平安時代後期 （如此次展覽中的作品），明顯地可感受到前者氣勢較強，而後者溫和許多。換句話說，當你走入展場，或許不會覺得不動明王表情很嚇人，而是有些頑皮的樣子。
問：有人覺得，相望的阿彌陀佛和千手觀音，真的長得很不同嗎？
阿彌陀佛像 
千手觀音
（左）阿彌陀佛像 （右）千手觀音
大學部的課程上，不時需回答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比如，當我把著名的興福寺阿修羅像比喻為一個平凡的少年時，有同學舉起手，說：「老師，平凡的少年不會有六隻手。」也曾在另一次分析不同時代佛像風格時，被問：「這樣把佛像比來比去，不是很不敬嗎？」
從此，我一定在學期初就向學生解釋，我們尊重個人的信仰，但宗教雕像也是人類文化史的一部份。西方文藝復興時代的聖母子像，東亞佛教的佛或菩薩像，都可以用審美的觀點去欣賞，也可以用風格的角度去分析。如果這樣的說法，你能接受的話，當你在展場中，站在十三世紀的阿彌陀佛像和十四世紀的千手觀音像中間，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真有很大的樂趣。
兩尊像，真的很不一樣呢! （學生說：手的數目完全不同。） 面容上。五官的特色，一尊與日本傳統的佛像較為接近，另一尊則可能反映了中國來的新風格。觀看雕像的樂趣之一，在於由那微妙/奇妙/神妙的表情，開展自己的觀察或冥想吧！而在展場中，因為這兩尊像相對擺置，兩相對照，格外有意思。
你對日本可能有一百種想像，「日本美術之最」展用一百五十一個例子回應你。搭高鐵去故宮南院，是有點貴。不過，想想這些個性不同的珍寶，好不容易搭了趟飛機來台，真應該來看看它們；在2017年3月5日之前。
（1） 圖版搜尋建議：請由E國寶網頁，先進入「雕刻」欄，打「土偶」搜尋，可以看到非常清晰的圖版細部。
E國寶「土偶」連結：https://goo.gl/qN8SdH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故事 漫遊藝術史 「日本美術之最」展裡的個性派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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