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酸青週記》因為「國際觀」的緣故?——決定去澳洲打工的台灣背包客

「國際觀」是什麼,可以吃嗎?電子產品都用「國際牌」的可以嗎?去泰國和菲律賓旅遊的「國際觀經驗值」,和去美國或澳洲是一樣的嗎?在家看CNN,以及在美國看海綿寶寶,哪個更有「國際觀」?

范綱皓

前陣子,新聞報導清大教授李家同批評台灣年輕人缺乏國際觀。他有次問十一個國中生希特勒是哪一國人,結果只有兩個人回答「德國」,甚至還有人把希特勒跟希拉蕊搞錯。

台灣年輕人被上一輩數落、看不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是網路世代往往成為年輕人「反擊」的工具。網友立刻「打臉」李家同,指出希特勒其實是奧地利人。何況,就算知道希特勒是哪一國人、分辨得出來希特勒跟希拉蕊是不同人,跟有沒有國際觀一點關係也沒有。

以為這個西方馬景濤是真正的希特勒,和分不清楚希特勒和希拉蕊,不曉得哪一個比較扯?(圖:截自電影《帝國毀滅》網友惡搞版)

「國際觀」是什麼?作家朱家安就提到,有些人認為,國際觀只是掌握知識或輩分權威的人用來矮化年輕人的工具,它只是話術的一部分,先講先贏。朱家安補充說明,國際觀經常是以模糊的樣貌出現,例如:「趁年輕多出國走走,擴充一下國際觀,不會有錯的。」

台灣是一個海島,四百年的歷史早已說明,台灣一直以來都是國際社會往來的熱點。直到現在,身處全球化的年代,即使不願意,我們也難以逃離全球化的浪潮。所以,「國際觀」是什麼,其實很難定義,也不重要。對年輕人來說,手機打開,連上網路,就是全世界了。

不過,在我們日常生活仍然有很多人急著告訴年輕人,國際觀是什麼?國際觀很重要,是競爭力的一部分。國際觀像一道咒語,引領著多少年輕人,走上追求國際觀的道路。

《世間情》裡的郭佳佳連地獄都去過,超有國際觀!什麼?你說地獄不算,那你知道《世間情》有個洋名叫「LOVE」嗎?這算有國際觀了吧?(圖:截自電影劇《世間情》)

台灣年輕人的「國際觀」冒險

2004年,雲門舞集的創辦人林懷民成立了「流浪者計畫」,提供年輕藝術家資金,鼓勵他們走出台灣。幾年過後,壯遊(Grand Tour)一詞開始在台灣社會流行起來,它讓許多人堅信,透過「長」時間的旅遊、「高」挑戰的行程、與當地社會互動「深」的遊歷經驗,可以讓人成長,增加國際觀。

這些飛往國外的年輕人,為了實踐鼓勵年輕人出走的社會氛圍,體驗國外的生活,以打工度假的方式前往與台灣締結契約的國家,其中又以澳洲為大宗。

台灣每年大約有兩萬多名十八至三十一歲的年輕人,在畢業後、轉換工作期間,飛往澳洲追尋「夢想」,仿效歐洲鼓勵年輕人,在間隔年(gap year)時離開自己的舒適圈,到別的國家探險。

深度旅遊是唯一培養國際觀的方法嗎?從貞子都想回井裡的心態來看,或許是真的。冷井超深。(圖:截自電影《七夜怪談》)

概述台灣年輕人為何出走?遷徙理論最常見的說法是「推拉理論」。經濟因素是最大的推力,低薪、苦勞推著台灣年輕人不得不往外尋求更好的機會。儘管去澳洲打工度假只是暫時的人生計畫,但不可否認,許多人前往澳洲的誘因是賺錢容易,工作一週等於在台灣工作一個月,是存「第一桶金」的大好機會。

但是,隨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勞動力補足了澳洲的人力需求,澳洲當地也發生各種剝削之事。包含:同工不同酬、時薪低於法定標準、拖欠薪水、工作環境差勁、任意解僱、職業災害求助無門、職場性騷擾與性侵害。

台勞真的超好用的,因為不管再怎麼剝削,他們都能自我安慰是在培養國際觀,心理素質好棒棒,真是一批最好的工人。(圖:截自電影《世界末日》)

為何忍受剝削?

為什麼受盡剝削,台灣年輕人仍然前仆後繼地,一個拉一個前往澳洲當「台勞」?

其中原因應該不難理解,剝削遍布世界,既然在台灣也一樣受到剝削,待在澳洲至少可以得到較高的薪水。

第二個原因是,為了延長待在澳洲的時間,更深入體會當地文化,多半台灣人都願意在「特定區域」(如:工廠、農場)工作三個月以上,容忍雇主的壓榨,直到取得第二年的簽證為止。所以,很多雇主不怕找不到勞工,自然也不會特地改善勞動條件。

第三個原因,從事打工度假的年輕人,鮮少覺得自己是勞工,所以「台勞」、「奴工」這些詞,在打工度假的圈子中恐怕不會太受到歡迎。他們傾向用「背包客」稱呼自己,合理化自己所承受的「磨練」。

當一個背包客超潮!是直面世界、吸收日月精華最好的途徑。一直抱怨背包很重的陳奕迅根本是個草莓族!(圖:截自歌曲〈你的背包〉MV)

台灣社會總是熱愛從國外留學回國而後成功的故事,或是放棄高薪,前往「貧窮國家」當志工的勵志故事。從流浪者計畫到壯遊,都在告訴年輕人「拋下包袱、勇敢出走吧!」當一個具有國際觀的人加強與國際的連結,增加自身文化資本,回國後得以蛻變,躍升至另一個人生境界,是走向成功的路徑。

所以,無法留學、根本沒有高薪,也沒有存款可以放棄的人,就去打工度假。當一個背包客,一邊打工賺錢,一邊體驗當地生活,感受深度文化,才不愧為壯遊的精神。

然而,根據台大社會所碩士張慧慈的研究,「體驗國外生活」也不是每一個國家都符合。有七成以上的年輕人選擇澳洲,因為澳洲不像英國、美國、加拿大有名額限制,網路資訊多、工作的英文門檻低,卻又能滿足台灣人對於「西方現代性」的想像。

一如全球化一詞經常等於「西化」,國際觀也經常等於「了解西方」。「體驗國外生活」是為了更靠近「西方」,顯示自己出過國,與他人與眾不同,展現不同的視野。

西方世界果然極樂,連哆啦A夢都要來一場西遊記,只能說吳承恩超有國際觀的!(圖:截自電影《大雄的平行西遊記》))

國際化、體驗西方都不是壞事

不過,增廣見聞、拓展國際視野、體驗國外(西方)生活,是個人對自己生涯的期許與規畫,都不是什麼壞事,不必嚴加批判。真正壞的是什麼?

壞的是,一、在台灣總是有一群人,樂於高談闊論自己的出國經驗,展現自己與國際社會的連結程度,開口閉口都是「我以前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我在英國生活的時候⋯⋯」製造出一種「沒出過國就輸了」的氛圍。好像待在台灣就是眼界窄小、胸襟比不上常出國、了解國際社會的人。

壞的是,二、就算沒有出國,台灣還是有很多方式可以增加國際觀,可是我們都不被鼓勵要把握這些機會,增加多元文化的敏感度。例如:公園裡推著阿公阿婆的外籍看護工、台北後車站的小印尼、南勢角的緬甸街、你家隔壁的新移民媽媽、竹科裡的印度工程師。

壞的是,三、很多人只把國際觀當成一個「配備」,一種「選擇性的國際觀」。例如:每當有人向他們提到國際社會在乎的事情:勞工權益、人權、性別平等⋯⋯等,他們又會回到沒出過國的狀態。

很多人覺得自己很有國際觀,可是卻跟不上國際社會對勞動意識的要求。

出國超重要的啊!一定要出國才有國際觀!沒有錢買機票,攀住機身也一定要飛出國啊!(圖:截自電影《不可能的任務:失控國度》)

有一個年輕人因為自己在澳洲遭受到僱主的剝削,所以創了一個「西方盡頭West End」的粉絲頁,討論澳洲打工的勞動狀況,還做了懶人包,揭露澳洲打工的真實面。台灣年輕人不只是「背包客」,也是「勞工」。我們應該要意識到,面對不合理的勞動條件、剝削、壓榨,勞工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抗爭、爭取屬於勞工應有的對待。

勞動部也應該主動加強勞動教育,提供各國勞動法令的相關資訊,讓年輕人出國前就有健全的勞動意識。

比起虛無縹緲、定義模糊、已經被用壞了的國際觀,我們不如追求更實際的「多元文化敏感度」、「勞動意識」,那才是有「競爭力」的基礎。別再聽信李家同跟你說的國際觀,把它拋諸腦後,否則,再多的紀念鑰匙圈、instagram美照,都拯救不了現實的殘酷。


參考資料:

朱家安(2016),〈李家同啟示:被說沒國際觀該怎麼辦?〉,東森雲論。

張慧慈(2014),《當打工變成體驗西方: 台灣青年赴澳洲打工度假的研究》,台大社會所碩士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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