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魔幻拉美》毒品歌謠(下)

音樂無遠弗屆的力量不容小覷,尤其毒品次文化透過音符的傳播而成時尚。墨西哥因毒品氾濫和毒梟盤踞,而產生了「毒品寇里多」,以三、五分鐘的時間唱完販毒事件與毒梟傳奇,被比擬為音樂版的迷你小說或極短篇小說。

陳小雀

搖滾樂詮釋時代的解放氛圍;毒品寇里多則改變傳統價值觀。搖滾樂描寫毒品的迷幻感覺;毒品寇里多則敘述毒品的商業利益。搖滾樂將吉他比喻為槍,象徵陽剛、爆發力和毀滅性;毒品寇里多則描繪槍枝彈藥的懾人聲響,藉之呈現出生入死的英雄氣魄。搖滾樂的暴力行為充滿抽象符號,並富含暗喻;毒品寇里多的暴力場景則栩栩如生,宛如身歷其境。

相較於搖滾樂的放浪形骸,毒品寇里多十分驚世駭俗。

音樂無遠弗屆的力量不容小覷,尤其毒品次文化透過音符的傳播而成時尚。「毒品寇里多」以三、五分鐘的時間唱完販毒事件與毒梟傳奇,被比擬為音樂版的迷你小說、或極短篇小說。換言之,毒品寇里多刻意凸顯毒梟的英雄事蹟,強調他如何在槍林彈雨中與宿敵廝殺、如何突破警方的封鎖將毒品運到目的地、如何矇騙邊關崗哨安全踏上美國土地、如何黑吃黑獨占毒品利潤,種種行為儼然值得代代傳誦的英雄史詩。

「毒品寇里多」以三、五分鐘的時間唱完販毒事件與毒梟傳奇,被比擬為音樂版的迷你小說或極短篇小說。(medium.com)

「北方」因毒品氾濫而引發諸多聯想,也因毒品寇里多的流行而引人注意。

在地理上,墨西哥北方高山橫亙、沙礫遍布,景觀上相對荒蕪孤寂。在歷史上,墨西哥北方曾經是國土的一部分,卻因美墨戰爭而拱手讓人,原本熟悉的山河、語言、人種和風俗,突然變得十分陌生。「北方」係指美國,也指美墨邊境,有遙遠、邊陲、神祕、廣漠、無垠等涵意,同時也象徵「希望之地」,吸引成千上萬的墨西哥人跨越北方邊界找尋新生。

墨西哥的「北方人」(norteño)即代表刻苦耐勞、胼手胝足,同時又因其作風豪邁,而常被視為野蠻粗俗、我行我素,甚至目無法紀。在此氛圍下,毒品寇里多增添了北方的豪邁色彩,不少寇里多樂團也以北方做為團名,例如:「北方老虎」(Los Tigres del Norte)、「北方風暴」(Los Huracanes del Norte)、「北方動力」(Los Dinámicos del Norte)、「北方威力」(El Poder del Norte)等。

墨西哥的「北方人」代表刻苦耐勞、胼手胝足,同時又因其作風豪邁,常被視為野蠻粗俗、我行我素,甚至目無法紀。在此氛圍下,毒品寇里多增添了北方的豪邁色彩,不少寇里多樂團也以北方做為團名,例如「北方老虎」。(www.corazon.cl)

1972年,「北方老虎」發行了〈走私與背叛〉(Contrabando y traición)單曲專輯,竟讓這個在當時只是二線的樂團一夕成名,並將毒品寇里多推向流行高峰。歌曲敘述一對情侶駕著車子從提華納出發,意圖走私大麻至美國。車子輪胎內藏滿大麻,兩人安全穿越邊境,在暗巷內與買家會面,情侶換下四個輪子,取得了買家一只裝滿美金現鈔的皮箱。男人分給女人因得的部分,並要她展開新生活,同時表示自己要和「生命中的女主人」(la dueña de mi vida)一同前往舊金山。女人於是以七發子彈結束男人的生命,獨吞全部的錢後,就此銷聲匿跡。歌名直接了當點出故事主題,乃毒品寇里多的特色之一。

1972年「北方老虎」的〈走私與背叛〉

搖滾樂彷彿傳遞希臘神話的貪、嗔、恨、痴、愛、慾。同樣,毒品寇里多也頗具阿茲特克神話色彩,有日、月二神生死決戰的模式,刻意描述兄弟鬩牆、情侶背叛、手下異心的複雜情緒,最後為了勝出而痛下殺手。此外,毒品寇里多特別聚焦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英雄氣概,在意人物的鋪陳,尤其凸顯「勝者為王」的個人特質,再加上社會環境的側寫,貼切浮現出大毒梟的身影,教那些沉淪於暴力、權勢和金錢裡的小毒販著迷不已,渴望大幹一票,日後有人能為他譜寫自己專屬的毒品寇里多。

不法勾當真能藉歌謠而漂白成英雄事蹟?仍有待商榷。

但是,歌謠將毒梟英雄化後,會不會惹火敵對組織而牽累歌手?或者,歌謠揭發犯罪事實後,是否會令毒梟惱羞成怒而展開報復行動?諸多假設不無可能,是值得探索的議題。當毒品寇里多的主題故事越趨向暴力之際,益顯毒品與暴力的一體兩面。

毒品寇里多發展至今,竟跳脫想像的框架,讓AK-47突擊步槍的聲響從真實世界變成音樂旋律,再從音樂旋律走入黑暗世界。(www.npr.org)

晚近,恰林諾.桑切斯(Chalino Sánchez,1960-1992)、艾利薩德(Valentín Elizalde,1979-2006)、蓓妮亞(Zayda Peña Arjona,1981-2007)、葛梅斯(Sergio Gómez,1973-2007)等毒品寇里多歌手遭暗殺,而且個個死狀悽慘:有被綁架撕票,有遭當眾亂槍掃射,有生前被凌虐毆打。殘暴手法與幫派或販毒集團處決敵人的方式如出一轍。

搖滾樂以吉他象徵槍枝,那只是情緒和意念的挪移;然而,毒品寇里多發展至今,竟跳脫想像的框架,讓AK-47突擊步槍的聲響從真實世界變成音樂旋律,再從音樂旋律走入黑暗世界。換言之,毒品寇里多不僅唱出殺戮,本身也與毒品、暴力、幫派糾纏不清,如此獨特樂風投射出墨西哥毒品問題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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