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自由共和國》洪美蘭 /俄國老唱反調?

洪美蘭 /政大俄羅斯所教授

去年底法國恐怖攻擊事件震撼國際,促使歐巴馬和普廷在G20峰會間破冰會晤。歐美與俄對敘利亞內戰和伊斯蘭國問題,如同烏克蘭爭議般存有歧見,關鍵在於歐美支持反叛組織和敘利亞政府作戰,但俄羅斯卻支持現存友俄阿薩德政權,因為其攸關國家長遠的政經發展利益。

首先,就經貿效益而言。什葉派阿薩德政權從蘇聯時期就與俄國有深厚的政經往來。俄國獨立後也持續與阿薩德政府合作,貿易交流不說,軍售、投資等經貿獲益匪淺。如一九九四至二○一○年軍售獲利高達四十億美元;俄國在敘利亞投資額也高達二○○億美元。

其次,就能源外交戰略利益而言。中東富藏能源,如OPEC正是當前俄國能源出口勁敵,特別是在歐洲市場,因為目前歐洲能源主要來自中東和俄羅斯。二○一三年俄天然氣集團與敘利亞當局簽署廿五年的石油天然氣探勘開採協議,表示俄國成功地將原本與敘利亞的能源競爭轉化為合作。

但敘利亞能源資源主要蘊藏在反抗軍佔領區,故俄國須儘快協助阿薩德政府奪回這些占領區,一方面確保雙邊能源合作的落實,並可切斷包括IS在內的反抗軍出售能源之財源;另一方面更可鞏固俄國長遠的能源外交戰略利益,因為親西方的遜尼派反抗軍,有意建從卡達爾經敘利亞到歐洲的天然氣管線,此管線將成為俄國輸歐天然氣的勁敵,降低俄羅斯對歐的能源影響力。

況依俄國現今經濟結構,能源出口短期間仍是經濟成長命脈。因烏克蘭爭議,歐洲已逐漸增加來自中東的能源,故俄國必須強化其對中東能源出口歐洲的影響力,而位於地中海岸的敘利亞之「能源地緣優勢」,正是其所必需的棋子,因為中東能源如伊拉克即藉由敘利亞國土之油管從地中海出口石油。

其三,就地緣戰略佈局而言。彼得大帝曾說:「當俄國可自由進入印度洋時,它就能在全世界建立起自己的軍事和政治統治。」而中東地區即被俄視為南下印度洋的前哨與軍事要地。故早在一九七一年阿薩德總統剛上台不久,蘇聯就在敘利亞地中海岸的塔爾圖斯(Tartus)港設立第一個海外海軍駐泊地,為監控中東、北非、南歐的重要軍事戰略據點。一旦歐美支持的反抗軍主政,俄國能否保有塔爾圖斯軍事基地將是一大疑問。

基於俄國的政經戰略利益和過去歷史經驗如阿富汗戰爭教訓,俄羅斯認為打擊伊斯蘭國最佳策略,應當是協助目前最有能力有效打擊IS的阿薩德政權,以借其力殲滅IS恐怖主義,而非自己介入。然在國際壓力下,俄國對抗恐怖威脅之餘又欲保有阿薩德政權的一舉兩得佳策也有所鬆動。況俄國把賭注全押在阿薩德上恐也非上策。故俄國外長曾表示若美國願與俄協同打擊伊斯蘭國,俄軍會為親西方反政府武裝「自由敘利亞軍」提供空中支援。至於未來敘利亞政權,應經由議會和總統大選。由此可知,當前俄國最主要的目標確實是反恐,因為俄國歷經多年恐怖主義威脅,如二○○二年莫斯科歌劇院脅持事件、二○○四年貝斯蘭事件、二○一三年伏爾加格勒火車站黑寡婦自殺攻擊等,多與車臣穆斯林恐怖份子有關。車臣位於俄國南部,緊臨著被視為恐怖主義溫床的中東、高加索和中亞地區,恐怖份子多在此地區培育與活動。

近期俄國民調也顯示,俄國人民最憂心的是恐怖攻擊而非失業。俄國的反恐訴求,讓普廷民意支持度又再次升高,儘管人民生活因經濟表現不佳而受影響。也就是說俄國人民普遍感受到恐怖主義對生命之威脅,若性命不保則也無庸顧慮經濟生活條件,故普廷空襲敘利亞的反恐行為乃民意所趨。更遑論俄國認為美國在中東推行的民主化,導致茉莉花革命後的阿拉伯之春,才是造成現今歐洲面臨難民潮的根源,且美國未能有效遏止IS恐怖主義擴張,俄國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將反證美國中東政策之失誤,提高俄羅斯大國的國際形象,此亦符合俄國的民族情緒。故俄國欲結合敘利亞、伊朗、伊拉克,形成以俄國為主導的反恐聯盟,有效遏止恐怖主義,成為攸關俄國社會免於恐怖威脅之舉。

因此,敘利亞猶如烏克蘭,不僅是經貿利得,更有關俄國國際戰略佈局和掌有對歐能源外交影響力。故歐美與俄南轅北轍的立場,可說是彼此博弈由烏克蘭擴至中東罷了。但如今歐洲國家身受難民潮和恐怖攻擊之害,轉而呼籲美俄在IS反恐上合作。若在對抗IS恐怖主義上真能有共識,不但有助於解決敘利亞難民潮問題,亦可能產生緩和歐美與俄自烏克蘭爭議以來緊張關係之外溢效果。然危機能否變轉機,考驗著歐美俄領導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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