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自由共和國》黃銘傑/催生「觀光產業創新發展條例」

黃銘傑/台大法律學院蔡萬才法學講座教授

陳建仁副總統日前於台北國際觀光博覽會開幕典禮上表示,觀光產業將成為台灣下個兆元產業,並宣布政府將啟動台灣永續觀光發展五大策略,包括開拓多元市場、活絡國民旅遊、輔導產業轉型、發展智慧觀光、推廣體驗觀光等。由副總統層級宣示觀光產業在我國未來經濟發展、轉型過程中所扮演之重要角色,並具體提出未來發展策略,意義非凡,理當樂見其成。然而,鴻圖遠大的政策目標,倘無相對應的法制架構妥善配合,不無可能淪為畫餅充飢、聊備一格。特別是,在目的地旅遊管理(Destination Management)已經蔚為觀光旅遊主流地位的今日,我國現行依舊堅持的中央集權式法規管理模式,早已不符時代需求。

以最為國內外人士津津樂道的民宿為例。台灣民宿之所以受到國內外旅遊人士的熱愛,並非因其僅是一棟漂亮的建築物,而是因為民宿所代表者,是一種旅遊型態、一種生活模式,與其所在地人文、歷史及地理環境有機結合的民宿,充分展現出體驗型、交流式旅遊的意涵。但是,很可惜地,現行發展觀光條例對於民宿之管理,僅是將其視為一棟建築物,全國統一適用同一套建築、土地分區使用、消防管理規則,旅遊地的地方政府難能有效配合其地方特色、歷史建築、文化古蹟等,規劃出符合地方需求的民宿建築、設置規範。最為荒謬的是,發展觀光條例限定民宿只能以副業經營,不得專業經營民宿,從而亦無法有類似星級評鑑制度的存在。受此管制的民宿,又如何能帶動地區性的體驗旅遊之發展?又如何能有效結合資訊科技,實現智慧觀光、促進觀光產業升級及轉型?同樣的問題點,亦發生在以背包客為投宿對象的青年旅館,被要求非設置停車場不可的規定上。

體驗觀光、深度旅遊既然意味著與在地人文、歷史的緊密結合,自有必要由熟悉當地人文、歷史、地理人士,規劃旅遊路徑、充當導覽服務,提供個人化的深度旅遊服務。然而,現行發展觀光條例關於旅行業之制度設計,係以外國或全國旅遊為出發點,導遊人員的應試科目為台灣歷史、台灣地理;地方風土習慣、人文古蹟,完全不在現行法規思考對象中。甚至,實務上,接受地方政府委託執行在地文史導覽之人員,曾遭檢舉以其不具導遊資格卻從事地方性導覽而違法。倘若我國未來觀光發展政策,不是僅滿足於外國觀光客到我國購物、吃小吃的淺碟階段,而是進一步希望外國觀光客理解我國各地特殊風土、人情及文化、盡情享受台灣獨特的自然環境,促進國際交流,進而成為我國向國際發聲的代言人;則以地方為主體、強調地方特色的深度、體驗旅遊,勢將成為未來發展趨勢,而地方性的旅行業、導覽人員等,也將成為此種旅遊型態成敗之關鍵。

觀諸其他觀光產業發展成功的國家,氣候、自然、文化、飲食四項要件,一樣不可少。相當幸運地,台灣因為不同族群的融合及特殊的自然景觀,而於上述四項要件上,呈現相當多元化、多樣性的發展;同時,也相當可惜地,迄今為止,基於中央統一管理的便宜行事,台灣各地未能依照各自特色將上述四項要件,有效加以有機結合,各自發展出其獨特的觀光特色。觀光不是硬體,而是軟體,不是蓋出多少輕軌電車的交通問題,而是如何利用各地特色吸引旅客到此一遊的文化問題;傳統以交通部之硬體思維出發的觀光政策及法規,當有必要改為負責推廣、促進文化交流之文化部的主管事項。同時,過去以消費者保護為由所架構的法制規範,亦應檢討是否因此阻礙觀光產業的創新及新型觀光事業的發展,政府部門更應該積極利用法規沙盒理念,鼓勵以地方為主體的觀光創新實驗,在不損及消費者權益的前提下,鼓勵新型態觀光、旅宿事業的發展。

政府高層既然已經認知到觀光產業為服務業的火車頭產業,當有必要以非常作為及思維,推動觀光產業的創新及發展,甚至制定類似鄰國日本的「觀光立國推動基本法」,將觀光產業的發展定位為國家重要策略之一。藉由一部嶄新的「觀光產業創新發展條例」之制定,不僅可以翻轉我國政府及民間關於觀光旅遊之認知,令地方為主、中央為輔的觀光產業管制理念得以落實,並得配合觀光實為文化之延伸的認識,更迭我國觀光事業主管機關。從體驗觀光、深度旅遊之觀點,重新定義民宿的價值及定位,容許地方人士從區域發展角度規劃地方旅遊,招募、訓練地方導覽人員,讓地方經濟發展與文化交流、傳播得以雙贏,讓觀光不再只是停留於看,而是要用心去體會、去體認,進而體現觀光立國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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