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父親的手——追憶不僅是音樂家的許石 ◎許朝欽

許石將〈思想起〉重新編曲,由文學家許丙丁填詞,成為目前演唱的主流版本。(許朝欽提供)

◎許朝欽

許石一九六〇年九月於台北市中山堂舉行採集民謠發表會。 (許朝欽提供)

我十八歲失怙,迄今已經有三十八載了。在這漫漫的歲月中,我最懷念的是父親的手,他那厚實而溫暖的手,一直默默地呵護我的人生。父親就像一幅極富藝術的抽象作品,可惜那時年少的我,因無知而忽略其含意,稍長後卻又因不解而漠視其價值,直到現在才逐漸體會到父親嚴肅面孔的背後所蘊藏無限生命熱忱的張力。

投球的手 教會人生道理

父親是位平凡的人,和大家的父親一樣都有一雙厚實而溫暖的手,就是這雙平常但不平庸的手,呵護著我們一家,給予了我們最快樂的生活,也是這雙平常但不平凡的手,延續著台灣音樂,孕育了台灣繽紛的音樂生命。

我最懷念的是父親牽著我去打棒球的手,小時候他常帶我到台北市永樂國小的校園打棒球,父親所投的球又直又有力,我那小小的手接到他的球時是又腫又麻,可是我都不敢講,因為他打球的表情態度非常的嚴肅,我們就這樣的玩了一陣子,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學校校隊在練球,主動上前跟棒球教練說了些話,並把我送進了校隊。記憶中,幾乎每次在練球的時候,他都會到本壘後面,仔細看我打球的姿勢,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他牽著我的手說,你打球的時候,頭是你的中心,不能隨便動的,中心要是不固定的話,所有的動作都會「走鐘的」,你一定要記住,你以後的人生也是一樣。「人生的中心是不能隨意變的,否則你整個人生就會容易『走鐘的』」。在我的成長中,父親一直用手牽著我,用生活的小故事,跟我講人生的大道理。這一點,在我後來的人生中受益良多。

養家的手 阿爸凡而不庸

我最感動的是父親拿著我們小孩相片的手。小時候,家中經濟生活拮据,然而我們小孩在父母的關心照料下,不管是吃媽媽從市場撿回的菜,還是穿媽媽用裝米袋剪裁的衣褲,我們總是無憂無慮,怡然自得,我們穿的鞋子也常常是不配對的。那時候,父親的皮夾中,收藏有一張我們小孩子的「奇裝異服」照片。有一次大姊、二姊看到父親手中的相片,便問為什麼要收藏這張相片,父親只是緩緩說要提醒自己努力工作,讓小孩過好的生活。這是一個最平凡但是也是令人最感動的父親的手。

一九八○年暑假結束前到醫院探望父親的最後那一次,看著父親那乾燥脫皮的手,那時候對於情感表達還是木訥靦腆高中生的我,也趕緊緊握著他的手,心中萬分不捨,心情十分沉重,抬頭望著父親的微笑,似乎在安撫我的不安,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令人心淒淒而淚潸潸!那是我最後一次握著父親的手,如今,我在天的這一邊,您在天的那一邊,每每午夜縈迴,總盼牽攣乖隔,這是我最不捨的父親的手。

(音樂家許石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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